但凡建筑工地,大多是尘土漫天,便是呼延身为监工,得以在一旁监察,每日下来那套监工皮子也落得一身尘土。
待到傍晚回屋,他在屋外那两方田地站定,运功鼓荡周身,便是好大一片沙石尘埃簌簌落下,混入脚下泥土之中,几日过去那田地好似便高了三分。只等监工长服上清洁如新,污物均被甩落出去,他才敢折身进屋,免得平白把尘土带进屋里,还要累得一阵打扫。
除开那弥漫沙石,往日里工地上到是不太吵闹,唯有巨石砸地声,锄土霍霍声,敲打巨石边角的铿锵之声,最大的还是监工呼喝怒吼。人族仆役如同行尸走肉,脚程稍慢便有监工长鞭劈落,哪敢随意喧哗,相互间亦甚少交谈。
倒是两年前那次反叛,监工惨嚎声犹在呼延脑海回荡,欲图谋反的四人,起先那等豪放莽直的气势,后来割肉做食的惨状,呼延偶尔回想起来,总好似历历在目,记忆犹新。
这一日已是正午,三阳高挂,烈日炎炎。
呼延在搬运路旁翘起一腿,架腿而坐,只是长鞭善舞,打落在往来仆役身上,带出一线血珠。仆役均是咬牙忍受,不曾哀嚎半声,脚下悄然提速,直欲远离呼延为妙。呼延倒不曾留意其他,此时他这心里唯有鞭法,每番出手挥鞭,必是细细推衍体悟,下一次扬鞭便会兴利除弊,扬长而去短,总有些改进。
若是想练好武功,却寻不见捷径,唯有勤练、长悟一途可走。不去想七情六欲,耐得住孤寂打熬,才有厮杀时的精妙手段与制胜妙招。
呼延苦思冥想,脑中忽然灵光一现,立时寻到方法,去除掉两招鞭法之间的滞涩。他拍腿大赞,正待出手尝试一番,远处却传来一声凄惨尖叫,直听得他倏然惊神,一时间以为又有人反叛,登时从石椅上挺身跃起,哪敢去凑那热闹,反身便逃出了半里远。
他原本也是仆役之身,自然知道仆役身上那套锁链重量,足足百万斤开外,若是欲图反叛,必先要挣脱这套重锁长链。
飞升上界两年有余,呼延依旧停留在铁体魔胎之境,万难自行挣开锁链。能够自行挣脱锁链的仆役,浑身巨力不问可知,这等凶悍之徒,呼延避之唯恐不及,哪还敢上前招惹。
倘使真有反叛,凶徒杀起平日作威作福的监工来,下手断无一丝柔忍。呼延此时身份已然不同,也可划归在那“平日作威作福的监工”之中,他更是监工中最弱之人,比之寻常仆役尚且不足,若是落到反叛凶徒手中,杀他恐如杀鸡屠狗一般轻松写意。
呼延自觉算是聪明人,万不会去做傻事,白搭一条小命进去,却真真是白搭了,什么也换不回来。他宁愿躲在众人身后,等尘埃落定之后再出来继续“作威作福”,这才是聪明人的做法。
所谓天塌不惊,是因为天塌下来,自有“高个子”在前顶着,像呼延这等“矮个子”,自然能不惊了。
直跑出几里远去,呼延这才感觉气氛诡异之至,却不太像那日反叛的情形。
凝神去听,便听到了无数仆役的惊惧惶恐。
“血!血!血!”
“那人被石碑吞了!”
“死了,死了,都死了……”
“……”
仆役渐渐骚乱起来,监工们互视几眼,尽数举起长鞭来,狠戾劈下去,立时有十多人当场了账。
往日若是如此,这群仆役无不噤若寒蝉,立刻闷声做事去了。杀鸡总能儆猴,这招最为管用,今日此时却是不同,眼见那等奇异诡谲之事,却比被鞭笞至死更有未知的恐惧,骚乱未能遏制,反倒愈发混乱起来。
最终仍是惊动了薯莨,他在三头熊族监工面前谄笑点头,弹身飞上百丈高,踩虚空如履平地,负手而立,冷眼扫过众人。似有冷煞阴寒之气弥漫,又有常年积威,薯莨目光所至,数千仆役心寒胆骇,顿时寂静无声,自顾其工而去。
明面上已然恢复往昔忙碌,只是止不住暗中目光,总有仆役偷眼望去,难掩惊骇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