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这话,贾母一口气险些没上来,身子往后坠了坠。邢夫人和王夫人亦有大事不妙之感,彼此看了一眼,王夫人朝着凤姐儿使了个眼色。
凤姐儿人年轻,尚品不出这里头的风云变幻,于是上前两步笑道:“敬老爷也不是没见过太上皇,便是没人侍候,也不至于失仪。况,敬老爷修道多年,心得定然不少,也算得是个神仙中人,太上皇便问起来,亦不是说不出道理来。老太太不必过于担心。”
贾母素来喜凤姐儿伶俐,如今听了她这话,只是摇头不止,说道:“你们年轻人,哪知道这里头的事儿?”
但究竟里头有什么事,贾母却是闭口不提。
可依贾琮看来,无非是唬住了太上皇,就有假称神仙,以旁门之术惑君的嫌疑,唬不住呢,就是板上钉钉的欺君之罪。
到了晚上,荣国府宁国府皆是灯火通明,羊角灯笼将两府照得如同白昼一般,遥看天上,淡云如梦,细端灯前,冷雨似愁。
远听街鼓,已报三更,贾琮年纪小,未免支持不住,将头在椅背上点来点去,宝玉并三春等人,也有倦意,只事关重大,不好起身离去。薛姨妈一家子早告辞回去了,若是以往贾母必不会留了孙子孙女们在此,但今日贾母忧心忡忡,也顾不得这些小孩子们了。
一时赖大来报:太上皇仍留在玄真观内,不曾离去。
贾母益发愁眉不展,还是王夫人见着宝玉都偷偷打起了哈欠了,未免心疼,故而向着贾母道:“这夜深露重,宝玉和众位姑娘都不是结实身子,若是经了风露,恐明儿起来不适。我瞧着,是不是命婆子抬了软轿来备着?一会子好送他们回去。”
贾母这才恍觉,竟已是三更了,方心疼起孙子孙女来,忙命下人备了软轿,送了宝玉等人回去。贾琮也沾了便宜,不用再走回去,一轿坐到院门口。
本已睡下的李奶娘和翠香方披衣出来,散了几十个钱让婆子们打酒,打着哈欠道:“哥儿总算回来了。太太身边的王善保家的,方还叫人来问咱们院子里怎么还点着灯呢?”邢夫人的陪房自然和邢夫人一个德性,都有些儿吝啬性子,贾琮也没当回事儿,笑道:“下次她再这么说,你就说那是老太太怕我摔着……让她问老太太去。”
李奶娘和翠香扑哧一笑,说道:“别说她没这胆子,就是咱们太太也不敢问去。”
说了几句闲话,李奶娘和翠香将留下的热水提进来,服侍着贾琮梳洗更衣睡了。
贾琮也没敢久睡,不过略寐了一阵,见着天色将晓,便起来到贾赦那儿去探听消息。
贾赦也是一夜不曾合眼,见着贾琮来了,还没说话,贾琏便来回话道:“太上皇已起驾回宫了……六宫都太监夏老爷见了我,只说太上皇心情不错,还夸奖敬老爷是有道之人。”
贾赦悬着的心顿时放下来,长出一口气,说道:“总算不至于连累咱们府里。”
而贾琮却风中凌乱了,这算什么,可怜夜半虚前席,不问苍生问鬼神!
嗯,好像贾谊也姓贾啊,这一定是巧合!
为什么总感觉这贾家迟早药丸啊,他是不是该收拾包袱跑路啊!
听得夏宫监说太上皇离开时,心情不错,荣宁二府上空的愁云终于淡了去,大明宫掌宫内相戴公公也拨空见了贾珍一面。
故而这日贾蓉过来告诉荣府众人道:“因是太上皇几次三番听人说起,我们太爷修为了得,且不单在炼丹求长生这一脉,颇有造诣,就是在祭祀求福上也很有道行,能知神见梦……故而才亲自到了玄真观……”
才说着,就见着宁国府那边管家赖升连滚带爬的过来,带着哭腔道:“不好了,不好了,当今下旨切责我们太爷了——”
众人皆是一惊,面面相窥,贾蓉心里一发急,起身踹了赖升几脚,发狠道:“狗东西,你胡说什么呢?”
赖升在地上滚了几圈,满身是灰也顾不得拍一下,把着贾蓉的腿道:“小的绝无半句虚言。当今下旨说,咱们太爷白衣无功于国,却包藏祸心,诳惑太上皇……当今震怒,本欲交付有司治罪。但太上皇念及咱们家祖宗的忠心功劳,故言道,且由他去祭神祀鬼,白云济苍生。竟是要让太爷出家为道。”
贾琮望天无语,古有柳三变奉旨填词,前世有周星星奉旨乞讨,贾敬这算不算是,奉旨祭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