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敬干了什么大事?
须知他是考中过进士的人,同窗同年也很有些个,又袭过官儿,任过贾家的族长,论起来,贾珍来往的世家亲友,富贵子弟,看着都是世宦大家,家道丰富,可同贾敬的人脉相比,那是大大不如。
似贾敬这种出身,这等考中过进士的能力,往日是清净惯了,不肯往名利是非场中沾染红尘,但如今不再无听无闻,什么都不放在心上,一动笔写了几封书信。
寄出去不过三五日,便有人在太上皇跟前提及,当年的宁国府贾代化之子,如今弃官修道有成,已然是陆地神仙一流的人物。
太上皇好道那是有家族传统的,又曾听先皇亲口称呼荣国公的替身张道士为大幻仙人,于是度量着荣国府能出神仙,宁国府何尝出不得,且听得人说贾敬修道有成,能夜游天上,朝见神灵,越发觉得稀罕,忙命人传了贾敬进宫。
偏贾敬这时候却拿起架子来了,太上皇传唤他进宫,他却来了一句白衣不受五色诏,不肯听宣进宫。
荣宁二府当时就吓得魂飞天外,抗旨不遵也是能随便玩的。
贾敬是要升天成仙的人,自然不惧什么天子之怒,可他们却个个都是*凡胎,放不下名利权势,更受不了兵解羽化之苦。
于是众人忙忙去劝贾敬,但贾敬是何等人物,为了修道成仙,能弃官抛家不顾的,荣宁二府这一干人,说得再诚恳,劝得再动听,到了贾敬跟前,也就只有浪费茶水这点用处。
甚至这几日里人去得多了,来的频繁了,清静惯了的贾敬,受不住这些热闹,难免还动了无名之火,冲着贾珍好一通儿责骂,因说道:“必定是你在里头作祟,打量着我有什么不知道的。倘或再有什么人要来,或跟随你来闹我,扰了我清静,我只和你算账。”
贾珍无辜挨了一通责骂,心里难免气不平,出来见着贾蓉从外头跑进来,不免上去就踹了贾蓉一记窝心脚,大骂道:“叫你侍候太爷,你却在这里躲懒,太爷脸色不好,你不知道好生侍候着……你媳妇不好,也不见你去找个好大夫……”
骂了贾蓉一通,见着贾蓉低头不语,一副老实受教的模样,贾珍暂歇怒气,说道:“你还站在这儿作什么?还不去告诉你娘,让她过那府里见老太太去。”
贾蓉领命出来,也满心委屈无处发作,只能拿了身边的小子出气,骂了几句贾珍来了,怎么不告诉他,反了天了之语,又抱怨道:“分明是在太爷跟前挨了骂,却来寻趁我的不是。”
贾蓉回去告诉尤氏,尤氏素来惟贾珍的命是从,听贾蓉如此说,忙过了荣国府来找贾母。
彼时贾母正因贾敬违旨之事,心里颇不痛快,不免有些懒散之症,故而王夫人邢夫人并薛姨妈凤姐儿李纨同宝玉黛玉宝钗三春等人,皆在贾母跟前说笑取乐,贾琮亦奉了贾赦的吩咐过来请安,只独贾环贾兰这二人不在。
一时见尤氏来了,屋里的说笑声,不由得停顿了一会,尤氏上前见了礼,便向贾母道说是奉贾珍的吩咐过来请安。
贾母打重孙子媳妇历练起,哪不知贾珍命尤氏过来的用意,可贾母又能拿贾敬这个侄儿怎么办?
那可不是贾赦贾政,贾敬也不是没甩过贾母的脸子。
所以贾母听了尤氏的话,也只是说几句:敬老爷原是好静的,一家子都知道,没人会介怀。且他是世外之人,所思所想自与众不同。不过,珍哥儿却是身受朝廷厚恩,不敢深负君恩,置身事外。如今却忠孝难两全云云。
这一席话,直说到了尤氏心里,尤氏感动不已,抹泪道:“正是老太太说得这道理,我们爷也极发愁呢,太爷那性子说不得劝不得。又恐着老圣人生气,怪罪下来,也不知怎么做才好?”
贾母则道:“今上素来孝顺,又能体贴万民之心,若是事到临头了,也只得去找北静亲王,求他出面向今上说明珍哥儿的不得已之处。想来今上……”
话还说完,忽有赖大等管事气喘吁吁地跑进来道:“不得了,不得了,太上皇到玄真观去了。”
尤氏脸唰的白了,贾母更是惶恐不定,贾敬那脾气,万一得罪了太上皇,可不是好玩的,思忖了好半天,才问道:“去打听打听,可有人在敬老爷跟前侍候着。”
赖大出去了不到一盏茶的工夫便回转了,禀说道:“不单侍候的下人,连带那些道士都被撵出来了,只有敬老爷在里头。珍大爷急得不得了……命蓉哥儿去大明宫掌监戴公公那儿打听,可偏是戴公公今儿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