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子山上人不少,有约会的男女,有结伴来赏花拍照的女生,而来画画的人几乎没有,因为每年四五月间,学生广场才是一展画技的大本营。
祁临发挥腿长的优势,在山里左奔右突,终于在一个偏僻的山腰赶上了男生。
此时,男生已经架好装备,开始作画。
祁临平路不走,从一块石头上单手一撑,帅气地跃过去,“兄弟,终于追上你了。”
男生微侧着脸,阳光从他额头和鼻梁滑过,投下半边阴影。
祁临是美术生,虽然学画画半年不到,但已经养成随时随地观察人的习惯。
从这个角度看,男生的面部线条过于凌厉,合着那冷峻的视线,几乎可以将人冻个结实。
但祁临没在怕的。
“你那天跑那么快,我都没来得及态度端正地跟你道歉。”祁临今儿出门穿的是宽松的白色T恤和工装裤。他们现在流行这个,一穿就觉得自己像艺术大拿。
不过经过一上午的艺术洗礼,祁临的白T已经五颜六色,双手也不能幸免。
但艺术大拿不care这些。
祁临双手揣在裤兜里,一边靠近男生,一边说自己的,“弄脏你衣服是一个意外,我当时可能凶了点儿,但我真没有吓唬你,揍你的意思。”
男生蹙眉,眼神比刚才更冷。
祁临见他单薄的唇动了动,吐出两个字:“揍我?”
祁临怔了下,“其实我是诚心打算赔你白衬衣的钱,没想到气势有点吓人,把你吓跑了。”
男生眉心皱痕愈深,“吓跑了?”
祁临暗自啧了声。
有一说一,这哥们儿声音绝了,年纪轻轻就有这么一把低沉性-感的声音。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的时候,简直是往耳膜里扎猛子。
可!也不能像蛤蟆一样,戳一下蹦两三个字啊!
祁临觉得自己已经够有诚意了。
谁会为了给一个陌生人道歉,将自己兄弟丢在校门口的凉面摊,横跨大半个校园,外加爬半座山呢?
“上次吓跑了就算了。”祁临走到男生身边,发现地上有一个折叠板凳,便直接拿过来打开,坐了上去。
他是真的有点累了。
上午画画时虽然带了小马扎,但没有坐,一站好几个小时,这会儿看到人家的小马扎,心里就痒,非得坐一坐。
男生:“你……”
“我今天郑重跟你道个歉。”祁临一低脑袋,露出发旋儿,以及半截白皙的脖子。
道歉讲究个仪式,这仪式有一秒钟就差不多了。
一秒钟后,祁临抬起头,冲男生笑,“我朋友说你那衬衣三千?真的吗?”
男生目光微顿,不发一语,将注意力转移到画上。
祁临长这么大,没遇到过这么冷的人,一时有点不爽。
他斜着眼看了看男生的画纸,上面只有一些零碎的底线,看不出画的是什么。
“你真不要我赔吗?”祁临坐得矮,脸扬得痞里痞气。
正午的阳光照得他睁不开眼,脸上白得透光。
男生说:“赔了你就不再跟着我?”
人在中二的时候,是没有什么自知之明的。
被人怼了,祁临非但不生气,反倒对人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正是应了那句话——男人,你引起了我的注意。
“草!”祁临笑骂道:“你就这么嫌弃我啊?”
男生终于又看他一眼。
祁临的眼中含着笑,“行吧,多少钱,我赔你。不过三千我暂时没有,得分期。”
“一百块。”男生这次很干脆。
祁临对名牌再没有研究,也知道那衬衣不止一百块,“你骗我吧?”
“没有。”男生说:“三百,穿旧了,只值一百块。”
祁临摸了下后脑勺,不怎么信,“真的?”
男生不再看他,“嗯。”
“好。”祁临跳起来,往裤兜里一摸。
啧,居然只有五十几块零钱。
他想起来了,钱包在书包里,书包在学生广场的画摊儿上。
“我……”说好赔钱,钱却不够,对十六岁的中二男生来说,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祁临咳了声,脸有些烫。
在解释尴尬之前,东拉西扯是人类的本能。
祁临抱臂,“唉兄弟,我上次就想问你了,你也是美术兴趣班的吧?我怎么没在楼里见过你?”
男生没搭理。
但这没关系,东拉西扯的目的不是为了被搭理,只是用不断说话缓解内心的尴尬。
祁临继续道:“你中级班的吧?你怎么不在学生广场画画,跑这儿来?”
男生居然回答了,“人多,吵。”
没回应祁临都能自个儿聊下去,更别说有回应,“这里确实不错,视野好,空气清新,还有桃花。你准备画桃花吗?”
画纸上压根看不出桃花的影子,祁临改口道:“哦,不画桃花。”
几秒后,祁临不怎么尴尬了,“你大中午来画画,是不是没有吃饭啊?我烙了牛奶饼,在我书包里,要不我给你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