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狗心里清楚:自己回不来的可能性更大。
一是,北戎和太平国打了十几年,早就视彼此为世仇。看胡县令的笑模样,赵太守的要价必然是狮子大开口。
这要是马送到了,北戎一翻脸把送马的人杀了,怪不值得。
二是里通外国可是重罪,被抓到可是要诛九族的。就算没被抓到,为了顶上私盗军马的罪名,也未必能活得了。
前前后后都是诛九族的死局。
虽然他早就没有九族可诛了。
“谢…胡大人信任。”老狗眯起眼睛,吐着酒气醉醺醺地说:“自从我六年前来、来到眉禅镇,大人一直对我颇、颇为照顾。为了大人赴汤蹈火,那都不在话下。但您要我去观…野,这可为难我了。”
说着又眼睛发直的摇了摇头,说:“观野可是直属兵部啊,我一个没有户籍令的人哪进的去。”
拒绝的有理有情,吹嘘的恰到好处。
胡县令也是真喝大了,跟老狗称兄道弟的,拍着老狗的肩膀,喊着:“没事~有哥哥给你撑腰!”
老狗扶着胡县令的腰唱着歌,两人一道下了楼,师爷在一楼冷眼看着装醉的老狗,冷哼了一声。
老狗一眼都没看师爷。
因为师爷身后不远处,站着那个带玉的生脸儿。
今天是元宵,不设宵禁。天色已经暗成了墨色,高沉的天边挂着一轮不太圆满的月亮。
那个公子哥还是那一席青袍,但没戴银冠,只用暗竹纹的发带束了发,眉间带笑,双眼微阖,俯身和卖糖人的小童猜拳。
月光下,公子哥的脸变得柔和而神圣。
老狗还没来得及收回目光,师爷身旁的打手王三就不怀好意的开了口。
“狗爷喝多了?”
“我还…能喝!能喝…”
老狗知道,考验自己演技的时候到了。
“狗爷这么多年没拉过女孩的手,今天看着个大男人直勾勾的发愣……”王二脸上露出恶心的微笑。
“放屁,我今天还拉了…”虽然是个六岁的女孩。
“得,知道狗爷一向胆子大,上九天揽月…”
“下…九河捉鳖,我知道。”
“那您敢不敢,把对面那位爷的荷包弄过来?”说着,王三冲公子哥的方向努了努嘴。
“您这么好的口才,只要开口,这点事肯定手到擒来。”
胡县令醉了,师爷默许,王三早就看老狗不顺眼,憋着劲儿要看他出丑。
老狗要是开口要了荷包,那位公子看着性子仁厚,倒是可能会施舍给他。
但是,荷包在太平国是常见的定情信物。
要是拿了,这位公子哥没几天拍拍屁股走了,这个荷包会成为他永远的笑柄。
要是拿不到,他又会被说是怂蛋一个。
真是无聊。
老狗装作努力睁开眼睛的样子,仔细瞧了瞧:那人腰上确实有一个荷包,绿底儿金丝线的,鼓鼓囊囊的不知道装的什么。
荷包旁还系着两个比铜子儿稍大的玉珏。
风儿挂过,叮当作响。
老狗裂开嘴笑了笑,摇摇摆摆的走了过去。
那位公子哥似乎从没见过糖人,围着糖人铺子绕了三圈,也挑不出个所以然来。
那个女装书童也在,正和公子哥背对背隔着几米远站着,监督着一个老师傅捏面人,还用明显的京城口音,嫌弃人家捏的不够精细。
完全没注意到老狗挪到了两人中间。
老狗自认没有什么长处,只是身法极好,从小到大从没有闯了祸跑不掉的时候。
那个公子哥背后不设防,他只要在一瞬间从死角里解下荷包,就大功告成。
只是他实在不愿意偷东西,解荷包的时候,顺势往腰上的束带里塞了一块碎银子。
银子塞进去了,荷包没解开。
公子哥转了头,和老狗四目而视。
他看见了全世界最干净的眼睛,和最糟糕的笑容。
也看见了雪兰看着面人,兴奋的往后退了一步,一剑鞘戳在老狗后腰上。
老狗向前踉跄了一步,几乎要贴上公子哥,嘴唇擦着公子哥白嫩光滑的脸略过,心思却全在解荷包上。
公子哥悄悄拽开了系着荷包的母线,老狗抓着荷包掉头就跑。
他没看见,公子哥对不远处黑暗里的刀光摆了摆手。
也没发觉自己手里,还抓着一只玉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