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脚踹翻了黑漆扶手椅子,“哐当”一声巨响。
先前那个趾高气扬的小厮结结巴巴地说:“少……少爷,小的办事不力,罪该万死……”
宋星桥还嫌不解够气,又重重的一掌排在桌子上:“废物东西,什么都干不好!”
一屋子人屏气凝神,不敢回话。
宋星桥看起来文雅随和,人人可欺似的,但毕竟是丞相家里娇生惯养出来的,从没受过什么委屈,真发起火来也是相当可怖的。
他这个晚上,心潮经历了前所未有的大起大落,几度波折。
他朝着下人们发火,又何尝不是在生自己的气呢?
这是他第一次意识到了自己的无能为力,就算他爹是当朝丞相又有什么用呢?
面对这种事情,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
他文不能出谋划策,武不能令歹人束手就擒,甚至只能心急如灼的坐在这里等一个结果。
他只是一个一无所成的的公子哥,仗着他爹的名声游戏世间。
如果一直如此,他永远都帮不了谁,更保护不了谁。
江云妧此时已经躺在床上,沉入无尽的梦境之中,这个时候的她尚且不知道,因为她无心的举措,影响了多少人的人生轨迹……
建元二十四年春,丞相府上出了一件大事。
京城大名鼎鼎的纨绔宋星桥竟然想入朝为官了!
书房。
宋相品味高雅,格调清逸,府上陈设俱是依他喜好,雅致而不落俗套。
宋星桥与他爹相对而坐,中间只隔了一张束腰高花小几,他直直的看着宋相,也没做什么铺垫,口气不容置疑:“爹,我想入仕。”
他本不是莽撞的性子,可这次却如此迫不及待。
“你说什么?”对他突如其来的想法,宋知节毫无预兆,他大睁着眼,错愕的看着他一手带大的小儿子,满脸的难以置信。
宋星桥有些忐忑,但还是决心战胜了不安,他毫不畏缩的看着宋知节。
片刻之后,他平复了心神,镇定下来,想不通他这儿子怎么突然就想干点正经事了,莫非……是受了什么刺激?
宋知节轻抚胡须,缓缓道:“星桥,你可要想好了。”
他年过半百,目光依旧清明,还像一个正当壮年的青年人。
虽然现在这种情况实属他预料之外,但还不算最糟的。
宋星桥有些不自在,他别过头去:“父亲……我……我想好了。”
“唉……你也大了……”宋知节不再多言,他明白儿子心意已决,谁也拉不回来了。
他只得挥挥手:“你先回去吧,为父替你想想……你有心做点事也是好的。”
宋星桥诺诺告退,他本以为,父亲听了他这个想法会很高兴的,怎么竟是如此反应?
他百思不得其解,索性先放在脑后,总归父亲又不会害他。
玉漏在凌晨时候回到客栈,天未破晓,大门还没开,她纵身一跃从墙上翻了进去。
江云妧睡得浅,这么点动静已足够惊醒她,她草草穿上衣服下床开了门,门外果然站着风尘仆仆的玉漏。
她奔波了一整夜,眼睛下挂着明显的淡青色,不过整个人还是神采奕奕。
玉漏脱下外袍同她进了屋。
江云妧知道她不主动开口,就代表仍然没什么结果,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正在思索如何开口,忽听得身后传来“扑通”一声,她已猜到身后是怎样的情形。
转过头去,果然见玉漏在地上跪得笔直,她低头咬着唇,眼角泛起红色。
她嘴角动了动,似乎是想说什么话,却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
江云妧蹲到她身前,扶着她的肩膀,轻轻的说:“玉漏姐姐,这不是你的错。”
谢青临当年给玉漏的命令是保护江云妧,他并未将黛浓蓝浅也算在内。
可是在她眼皮子底下出了这种事,她到底还是难辞其咎。
更何况,经过这两年的相处,纵她是冰雪一样的性子,也早就化成春水了。她在心里早已把她们当做自己人。
情理和道义上的愧疚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她不肯原谅自己,这明明就是她护卫不力,又何必找理由为自己开脱!
她恨不得以死谢罪!
江云妧知道她大概是愧疚得很,她虽然心里难受的痛不欲生,可也明白玉漏并无过错,她大概知道玉漏是谢青临指派过来保护自己的,当时人流拥挤,一时看不过来也是理所当然。
“谢谢你。”江云妧说。
感谢她两年以来所做的一切,也感谢她对蓝浅的事如此上心。
“我知道,刚来的时候,你甚至是不服我的,你应该在想,我是何等身份,值得你来寸步不离的守护。你说,我说的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