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刚才被詹知县捆进来的那个军官就是孝陵卫驻淮安负责转运的百户所百户,也是此案最重要的人证。
周楠这两个月在府衙中因为莫名其妙和丁启光攀上了亲戚,恶了宋知府,前途一片灰暗,也许用不了两年就会因为每年岁考不合格被赶出衙门。
他穿越到明朝,从一个囚徒到县衙衙役,再到礼房典史,现在恢复了秀才功名,又成为九品知事,九死一生,历经磨难,总算是过得有个人样子。如果又去做普通人,比杀了他还难受。
也别说两三年以后,有熊仁这个混蛋上司在,周楠在理刑厅一日也呆不下去。
这事没有妥协的余地,想要彻底地改变未来的命运,就只能将整个府衙大小官员通通搞掉。不过,一个小知事,正科级科员要想搬倒厅局级高官无疑是天方夜谈。
当初丁知县提出以贪腐窝案为契机举报宋知府,周楠说不动心也是假话。好在他熟悉明朝这一时期嘉靖皇帝的厉害,才没有把自己陷入危险境地。
但这事也给了他一个启发,思路是对的,现在只需要等待机会了。
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宋知府小衙内和杨车案就是。
这事说起来很简单,杨车毕竟是播州的人。虽说播州杨家对大明称臣,可却归理藩院管,一旦那边有事,就很容易生级到外交事件,外交无小事。她一死,宋知府的仕途就到头了。
因此,这事只能私了,不能走法律途径。
如果换成大明朝别的州府,知府大如天,遇事一言而决,处置起来也简单。
问题的关键在于这里是淮安府。
淮安府这地方别的不多,就是衙门多,官员多。就拿城中盐道、都转运盐都司、河道和漕运衙门来说,任何一个主官的品级都比宋孔当大。就拿漕运和河道的主印官来说,品级更是达到惊人的正二品,与封疆大吏相同。
俗话说得好,人命大于天,又涉及到朝廷理藩政策。杨车一死,又是死在大运河上,各衙门都要担责,都要秉公处置,否则这把火一烧到自己头上,谁都受不了。
可问题又出来了,明朝的各级部门的职权划分比较模糊。杨车死在大运河上,你漕运衙门负责航运安全,是不是该管,是不是该抓捕凶手给受害人家属一个交代;人死在海安地界上,知府衙门理刑厅必须出面;清江浦是山阳县的地盘,你丁知县是不是该出面;军队的大河卫负责江上治安,也可以插手。
漕运宋知府可惹不起,军方也不会卖他的帐。此事涉及外交,一个不好大伙儿都惹上麻烦,自然要公事公办。
山阳县丁启光巴不得宋孔当倒大霉,一旦他介入,自然不肯善罢甘休。
所有,听到儿子闯了大祸之后,宋知府第一时间想的就是封锁现场,控制局面,然后用最快的速度和杨将军私了。
但他仅仅是四品知府,镇不住府城里的这么多大人物。
就在这个时候,宋知府突然想起了孝陵卫。
孝陵卫这个百户所长期驻扎淮安,编制属于皇帝亲军。虽说一个百户军官在大明朝政坛上屁都不算,可人家有特权。毕竟,他们是天子亲军,只听命于皇帝,谁得帐都可以不卖。
这个百户军官和宋知府认识多年,二人又有过许多PY交易。在宋孔当许于偌大好处之后,他就封锁了罪案现场,打捞了尸体,带走了小衙内。
同时,宋孔当亲自出马,给杨将军赔了礼,快刀斩乱麻将这事按平。当然,事发当日,他招集衙门里的所有管事官员,和大家达成保密协议,以防走漏风声。
这事本干得漂亮,不得不说宋孔当非常有政治嗅觉。见微知著,也知道这命案一旦公之于众的后果。
可千算万算,他没有算到其中重要当事人荀秀才竟然逃脱了。惊怒之下,宋知府急令熊仁赶赴清江府出动当地知事所的人员捉拿荀大公子。又恰好周楠就在那里,正好撞到此事。
周楠立即知道这是一个绝地翻身的好机会,回安东之后劝说詹胖子举报宋孔当。
詹知县刚开始的时候本不以为然,绝对这就是一件小事。人又不是宋小衙内杀的,宋知府又赔了钱和死者家属达成谅解。民不举、官不究,再去举报也没有什么意思。
周楠只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擅自调动天子亲军,是谋反。县尊揭破一桩谋逆大案,诛杀不臣,却又是何等功劳?”
就因为这句话,宋孔当完了。
在明朝,调动一百人以上的正规军百里,必须有兵部行文,否则视同造反。
孝陵卫封住大远河出动的兵士何止百人,已经触碰了政治红线。
更重要的是,这支孝陵卫还是天子亲军,皇帝亲领的军队也是你一个小小的知府能够调动的?
同时触碰两条政治红线,宋孔当的命运已然决定。
而且,铁证如山,也容不得他抵赖。
其中,最铁的证据就是孝陵卫那个百户军官和百户所那两百来兵丁。
只要抓到他们,有了人证口供,宋孔当就别想抵赖。可那是军队,要想在军营里抓人谈何容易。这也是周楠当初将去做代巡检的缘故,想的就是在紧要关头带巡检司的人马突袭孝陵卫。
可他还是将事情想复杂了,詹知县早有准备。因为草湾距离淮安也没两里路,日常同府城这边多有交道。在他授意下,詹师爷就主动联络孝陵卫说是想在水上走私,欲要打他们的旗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