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离开码头的那处废园,就直奔欧钺的铁匠铺而去。
在抢回孙雅之尸体之时,她在那园子的墙根下,看到了一只熟悉的脚印。那是手编芒鞋独有的印迹,前日她在铁匠铺戏弄欧钺时,就曾经见他在院中的大槐树下,留下过这样的印迹。
她当晚就认出了那个要杀孙奕之的黑衣大汉,只是并未想过,他会与孙雅之的死有关,更无法想象,这个昔日曾亲如同胞的师兄,竟然会与旁人设计自己。
回想起当日的一言一语,青青再也无法欺骗自己。
欧钺当时说得每一句话,都是为了激她上钩,去给离火者做开路先锋。他们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可以跟着她潜入清风山庄,当夜那个下令射杀他们的女子,想必就是午时假扮孙雅之的人。枉她一心想帮师兄脱难,却没想到被他出卖得干干净净。
若不是看在他良心发现替她当了一拨箭的份上,她真想当时就一剑杀了他。
结果,她留了他一条性命,如今却发现,她的一番好心,竟成了他人手中的利刃。只怕他们是看到她与孙武比武之后,两人如忘年交一般惺惺相惜,她竟然杀意全无,所以才会杀了孙雅之,让人假扮一番,引起了孙武的注意,结果一个误会,她就成了那把杀人的剑,杀死了一个普天之下,最让她敬佩的老人。
是可忍,孰不可忍,她忍无可忍,便来讨个公道。
“欧钺!你给我滚出来!”
铁匠铺的门虚掩着,本可一推就开,可青青从来不喜欢走正门,直接从院墙上一跃而过,结果就落在了一群人堆里。
欧钺这间铺子是前铺后宅的格局,可后院也不过是个狭小的天井,除了前面的铺子之外,后面也仅有一间正,一间杂物兼厨房,顶多能容纳三五个人。可这一会儿,里面满满当当地挤着二十来个大汉,原本前排举着刀剑,后排弯弓搭箭,都对准了门口,只待她一进门,就会将她当场射杀。可没想到,她没走正门不说,居然还翻墙而入,从天而降。
青青在墙头上看到下面的情形时,就已经拔出了血滢剑,纤腰一扭,在半空中硬生生地又横飞出数尺,正好落在后排那几个箭手上方。只见血滢剑的黑红色剑影一闪而过,那几人举起的强弓齐刷刷从中断开掉落,顿时大惊失色,一个个抱头滚地,生怕她手中剑再往下一落,再掉的就该是他们的脑袋了。
“杀!——”从人堆里传出一声低吼,这群伏兵便一拥而上,将堪堪落地的青青围困在当中,十多把刀剑齐上,呼呼生风地,几乎想将她当场剁碎。
“哼!”青青身子一矮,手一抬,掌中剑疾若闪电般刺出,快得让那些人只能看到一道道剑影寒光,根本看不清剑在何处,就听到一阵叮叮当当的刀剑相击之声,只觉手中刀剑一轻,定睛一看,不禁齐齐骇然地倒吸了一口冷气。
就在这一转眼的时间里,青青从翻墙、出剑、落地、还击,如兔起獾落,轻盈迅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断弓、斩刀、折剑,以一敌数十,根本不落丝毫下风。
那些人握着手中已被斩断的刀剑,呆若木鸡地看着她,几乎都忘了该怎么继续下去。
“欧钺在哪里?”青青微微眯着眼,剑指方才发令之人,声音清脆而冰冷,犹如冬日里的冰珠碎玉,让人只觉得一股寒流从头蹿到脚底,冷得浑身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
“上!杀不了她,大家都得死!”那人阴测测地说了一句,抢上前去,手中一对雪亮的吴钩上挑下撩,直奔她要害而去,竟是一幅拼命的架势。其余那些人见此情形,也面露兔死狐悲之色,哪怕再害怕,也不得不跟着冲了上去。
“找死……我会成全你们的!”
青青冷笑一声,当即反手一剑,先刺穿了身后一个偷袭者的手腕,不等收回剑来,那人的一对吴钩已到身前,她借着拔剑之势一个空翻,如展翅大鹏,躲过了那一招同归于尽,又轻喝一声,长剑化作无数道光影,如一片灿烂的星空,无比炫目,让人心晃神摇之际,如一张大网般将他们尽数笼罩在其中。
只听那人发出一声凄厉之极的惨叫声,猛然向前一冲,手中的吴钩已然落地,一双手抱着自己的双眼,从指缝中流出汩汩鲜血,痛得倒在地上,翻滚不已,哪里还有半分战力。
而剩下的人尽管害怕,尽管手中刀剑受损,却也悍不畏死地朝着青青大叫着扑了过去,哪怕是连抓带踢,哪怕是连嘴都用上,哪怕是就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撞上去……他们一个个前赴后继地,用自己的身躯给其他人创造进攻的机会,哪怕挨上一两剑,也想死死地抓住她的手脚,留下她的性命。
这小院的地方原本就狭窄,挤着这么多人青青本就施展不开,这会儿被他们以拼命的方式进攻,终究还是没全部躲过,硬生生地挨了几下,疼痛之下,下手也更不留情,只要还能动还敢上的人,先是挑断手筋,继而戳目断腿,下手越来越快,如一条浅绿色的游鱼般,在那些人群中穿梭,所过之处,那些大汉一个接一个的倒下。
青青的一双眼,也被疼痛和怒意侵染得通红。
她从出山以来,尽管遇到过很多次危险,哪怕是在剑冢之中被机关封锁,几乎活埋在山中,也从未有过今日这般的狼狈。从一开始的愤怒、痛恨、悲伤,到后来整个人都变得麻木起来,只是下意识地挥剑、挥剑、再挥剑……等到全场只剩下她一个人还站着,再无一人上来与她厮杀,她才停下了手,看着满地哀嚎求饶打滚痛苦的男人们,她几乎连气都快喘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