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九郎看着柳婧纤细美丽的身影,忖道:也不知阿婧是怎么想通的,现在的她,似是比以前从容太多了……虽然她的这种从容,让他不免有点不安,可他也真是喜欢。
不一会,柳婧便来到了一个厢房外。
站在门口,她一眼看到了端坐在榻上的邓母。也许是烛光的关系,数月不见,她总觉得这个雍容得体的贵妇人,似乎老了一些。
不一会,柳婧便提步入内,她走到邓母面前福了福,恭敬地唤道:“儿媳柳氏……”不等她说完,邓母便是手一挥,打断她的话头说道:“行了,可以了,坐吧。”
她伸手在对面摆了摆,示意柳婧坐下后,邓母端过放在一侧的药盅,喝了几大口后,接过婢女递到唇边的蜜饯含了,细细地咀嚼之后,邓母挥了挥手,说道:“都退下吧。”
“是。”众婢妇齐齐退了出去。
邓母转头看向柳婧。
把她上上下下打量一番后,邓母慈祥地说道:“孩子,你呀,你也太糊涂了。哪有好好的女儿家,无媒无娉便与男人苟合的?哎,这男人啊,要是没个名份就沾了女人的身,负责的呢,也许还会给女人一个妾位,要是不负责的话,哎,这情一淡,只怕什么都给不了。便是母亲我来做主,也只能在有了孩子后,弄个宅子把你养在外面啊。”
邓母说这话时,一脸的慈爱疼惜,她看向柳婧的眼神,甚至是带着怜爱的。
这一种怜悯疼惜,在邓母这种世家大阀的贵妇用来,当真威力十足,刹那间,便是以柳婧的心稳,也有那么瞬间的心慌。
在邓母怜惜的眼神中,柳婧垂下了眸。
她垂着眸,唇角挂着浅浅的笑容,极温婉得体。语气娴淑地说道:“母亲过虑了,阿婧我是当朝公主,真要有了孩儿,九郎又另娶她人的话,阿婧会建个公主府招个驸马,厮守也能百年,生下的孩儿也能得享富贵。”
邓母慈祥怜悯的表情一僵!这一瞬间,她只想道:这妇人明明向擎儿承诺过,她只当柳婧,不当和乐公主的!她竟敢当着我的面出尔反尔!
这时的邓母。浑然忘记了是自己威胁在前。
她直直地看着柳婧。直过了一会,邓母才轻叹道:“难怪太后不喜欢你。绥儿最重规矩,最重妇德。像你这样动不动就说另嫁他人的女子,还真是……”她一副感慨万端的样子嗟叹声声。
柳婧在邓母的叹息声中盈盈一笑。她抬眸看向邓母。忍俊不禁地乐道:“听母亲的意思。九郎愿意碰我,那是我的荣幸,他高兴了给我一个名份。我就应该感恩戴德?他明明许了我白头偕老,最后又坚持不住,弃我而去了,我也应该守着他孤独终老?我给他生的孩子,如果不得他和母亲的欢心,便是有一个做公主的亲娘,也应该守着贫穷自轻自贱?”
笑到这里,柳婧挑了挑眉,慢腾腾地说道:“母亲,我不信这洛阳世家大族的贵女,真是这么愚不可及!”
邓母第一次发现,这个柳婧还真是牙尖嘴利!
平素里,她与人说话时,便是说错了,众人也会乖顺地替她圆过去!她说的道理,放到哪里都是道理!她指责人时,那被指责的人只会痛哭流涕,自责不已!
她还真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牙尖嘴利的妇人!
邓母强压住怒火和厌恶,她抿了一口甜浆后,终于轻叹道:“不管你是柳白衣还是刘婧或者是柳婧,我这个当母亲的,真不喜欢自家儿子与你搅在一起。”
这话说得十分直接了!看来她是真不打算与柳婧周旋了。也是,她还那么周旋下去,只怕会被柳婧得吐血。
在邓母端起表情,不动声色地看着柳婧,这个养尊处优数十载的妇人,向柳婧施展出与她身份相符的威压时,柳婧优雅的一笑,她拿起几上的酒水小小抿了一口后,说道:“可是夫人这句话说得太迟了。”
她微笑着,乌漆漆的眸子在烛光下有点迷离,“要是九郎从吴郡回来时,夫人能够反对可有多好?便是汝南时,九郎强迫我与他赴半年之约,能得夫人出面阻止那也可行。偏偏等到我们厮缠了二三年,假戏都变成了真情,等到九郎退了我的婚事,占了我的清白坏了我的名声,等到如今,夫人发现九郎不是把我当成外室,不是当成玩物才来反对,这可真是太迟了!”
柳婧说着说着,邓母脸色微变。她很不喜欢柳婧说话的这种口气。她的儿子何等高贵了得?哪由得她来奚落犹豫?
当下,邓母拉下了脸,她端起一侧的药盅饮了个干净后,把那药盅朝着几上一放,发出砰的一声沉闷的响声!
要是平素,她这个动作一做出,只怕这厢房中已跑了一片了,可现在,坐在对面的柳婧依然言笑晏晏,浑若无事人一样。
……
于是,在一阵安静后,邓母烦躁的声音传来,“出去——”
她喝声一出,柳婧立马站了起来,她朝着邓母福了福,微笑着说道:“那母亲好好休息,阿婧告退了。”
在柳婧转身走出几步后,邓母冷冷的声音传来,“以后不要叫我母亲!”
柳婧回头一福,笑道:“好!”
她答得如此爽快,邓母更愤怒了,她虎着脸喝道:“我真不知,真不知世上竟有你这种妇人!”
矜持惯了的贵妇,终是把恶毒的咒骂吞了下去。
柳婧挺直着腰背,她微笑地看着邓母,轻声说道:“正是我这妇人绝无仅有,所以九郎才会珍之宠之,才会在发现我不曾死去后,追寻千里也要索回!”她意味深长地说到这里,衣袖一甩步履飘然地走了出去。
几乎是柳婧一走出房门,里面便传来“叭”的一声酒盅碎裂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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