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这么说,这把琴应是你师傅十分在意的?”
纤长的手指抚过七弦琴,连清心一动,似乎有什么从断裂的琴弦处细细密密宛若千丝万缕的线将她整个人全然束缚,越挣扎线就缚得越紧,而越紧就越是想挣扎,聚集成一个难以逃离的循环重生——独宠无二。
“是啊,师傅经常一个人坐在书房里,看着这把琴。”
经过十几日的相处,陈玄风很喜欢这个未来师母,更确切地说,是因为爱屋及乌,固然连清本身的性格是他欣赏的类型,但是不得不提到的是黄药师对他的在意。
作为第一名入室弟子,陈玄风相比梅超风和陆乘风跟在黄药师身边最久,对他的虽及不上颇为了解,但也是能够揣测到对方一两分心思的。尽管他不懂男女情爱,却也明白就地位而言,恐怕他们三个弟子加起来都比不上这个最近才出现在桃花岛的女人。
人的心总是偏的,黄药师尤其如此。
“之前有个哑仆不小心碰到了一下,师傅就大发雷霆。”
“是吗?”这把琴或许也继承了某些过去的回忆,连清双手托起七弦琴。
“这琴——”陈玄风看到对方想把琴拿走,不由地慌忙阻止。天知道,要是师傅回书房看到琴没了,会有怎样可怕的反映。
似是想到少年的顾忌,连清微微一笑,安抚道:“没关系的。若是你师傅问起,你就实话实说,说是我拿走的好了,他不会责怪你的。”
陈玄风看连清如此笃定,也就退了开来,任由她拿着琴走出了书房,只是面色有些慌张,显然黄药师在他心中积威极盛。
在被黄药师带回桃花岛之前,他一直在市井中打滚,和因父母双亡后备受欺凌而变得有些愤世嫉俗的梅超风以及出生归云庄衣食无忧的富家公子陆乘风不同,这一段经历让他拥有一种识人的本能。所以,他不敢违抗黄药师,所以,他也不会阻拦连清。
和一直认为连清是弱质女流的梅超风不同,陈玄风的直觉告诉他,这个女人并不若表面看上去那样无害。有时候,越是简单,就越是复杂,最致命危险的心往往隐藏在最平静的表象之下。
真是聪明的孩子,连清不由在心底称赞道。
果然,黄药师的眼光是不会错的。
云转丝萦,天光熠熠,艳日在试剑亭的砖瓦上落下一片灿辉。
曛暖的阳光斜斜地照在亭中人的面上,仿佛有一双皓白如玉的芊芊素手轻拂着亭内人的面庞。
古琴之声悠悠传开,清雅的声闲而缓,随着琴律在温暖的白日中回吟。
“五音六律十三徽,龙吟鹤响思庖羲。”
词意之境在蜿蜒多变的琴音中传达,听似轻柔的声,却又带着一股醇润的优雅。
“只可惜非夜,无月,下一句的一弹流水一弹月,水月风声松树枝是用不上了。”
苍翠的松柏之后,先是露出了一片青衫,然后便是青年挺拔出尘的身影。
“是吗?”连清似笑非笑,语带兴味地反问,却没有给对方回答的机会。
双手骤然一停,复又重新弹奏。不同与之前轻快的音律,琴音平寂了下来,泠泠流水,微风吹拂,眼前看不见的风景,都能够从琴音中听见,而那宁静清幽的恬淡氛围将温煦的日光隐去,营造了明月高挂之境,此刻,若是闭上双眸,任由意识被琴意引导,就真是一弹流水一弹月,水月风声松树枝了。
一曲晴暖天气中的《清夜琴兴》在一双妙手中如画卷般展开。
当最后一个音落下之时,仿若物换星移,又从明月夜回到了日中天医者仁心,你心属我全文阅读。
“啪啪——”
拍掌声起,黄药师踱步入亭,金色的阳光照拂在如玉的面庞上,衬得他容光焕发。
“这琴看着很眼熟。”
何止眼熟,就是他书房的那一把废琴。
“玄风没有告诉你?”
那个狡猾的少年不可能自己背“黑锅”的。
“他去练剑了,之前我考校他的剑法,火候不足。”
虽然是被连清拿走的琴,但是不代表他不介意陈玄风的行为,小小的惩戒还是必要的。
“你可真是个好师傅。”
她戏言调侃,看来没关系的人是自己,而非陈玄风,不过,这也不算是食言了。
“你续了弦。”修长的手指按压着琴上的七根弦,“是想起了什么吗?”
“没有。”这话说得真也真,假也假,记忆这种东西从来都很奇妙,有时候记住的不是画面,不是声音,而是一种感觉,“只是一时兴起罢了。”
“想不起来也没有关系,这把琴本就是我送给你的,由你再续断弦也无可厚非。”
黄药师没有说出口的是,这弦也是她断的。
只是他不说,连清也明白。所谓默契,即是不用语言,也能够传达。
“所以,这是我送给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