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董掌柜的和蟋蟀等人所想,叶逸风从来都不是一个大方的人。
他是含着金汤匙出声的侯门少爷不假,但十四岁那年却被父亲送到这座远离京城两千余里的梁州县来,说的好听了是修身养性,督建祖茔,说的不好听了就是赶回老家来眼不见心不烦。
在京城,叶家也是显赫之族。镇南侯叶敬淳祖上三代公侯,虽未世袭爵位,但代代均有战功。叶敬淳更是本朝少有的骁勇之将,十年前的平南之战,以少胜多,带领五千精兵大破蛮夷数万人,评定西南边疆,有功于社稷。是以,世袭的爵位由二品平南将军,直接晋升为二等爵镇南侯,把叶家家族推上空前的鼎盛。
不过也就是他封侯的那一年,庶子叶逸风因行为不端,不务正业,打伤族中子弟而被叶敬淳一怒之下送到老家去督造祖茔,这一呆就是十年。
叶逸风从少不更事的十四岁的孩子,长成今天玉树临风的二十四岁的公子,十年时间所经历的事情足以说上三天三夜也说不完。
然有一点凡事跟他打过交道的人都知道,他虽然手上有上万的银钱,却从来不乱花乱用。他不是一个大方的人,说白了,他就是个既小气,又刁蛮且不受父亲看重的纨绔子弟。
所以,今日他张口叫自己名下的君再来酒馆的掌柜的拿二百两银子给一个被他从赌坊里赢来的小丫头买衣裳的时候,蟋蟀被惊翻了,掌柜的孙富贵也被震傻了,连瑞锦阁的董掌柜的也无可奈何了。
可这几个人谁也不知道他此番不过是故意的试探而已。
外边锦瑟从一开始的一言一行,每说的一句话,一个眼神,一笑一颦都被雅间里的叶逸风看的清清楚楚。直到董掌柜的和蟋蟀小栗子先后下楼,叶逸风那张冷峻的脸上才露出了和煦的笑容。
曾洪寿自然也一直在旁边看着,此时见叶逸风笑了,方举杯笑道:“曾谋给大少爷道喜了。恭喜大少爷得贵女相助,大少爷封侯拜相叱咤风云必不远矣!今日在下先敬大少爷一杯,他日落魄之时还望大少爷看在今日此事之上,能够看顾一二。”
叶逸风也举起酒杯,淡然一笑:“先生说哪里话。我不过是被父亲赶出来的不孝之子罢了,说什么封侯拜相叱咤风云,如今所求,也不过是能够平安度日罢了。先生于我是有大恩的,先生有什么需要,只管开口便是,‘看顾’之词,从此后无须提及。”
曾洪寿笑了笑,不再多说。
二人酒杯相碰,‘叮’的一声脆响,然后各自饮下。
锦瑟吃饱喝足,拎着那个湘色缎子的包袱下楼去,却瞧见孙富贵从柜台里拨着算盘,便上前笑道:“孙掌柜的,可否给我找个空闲的屋子,我想把这身脏兮兮的衣裳换下来。嗯……还少一双鞋袜,我懒得走了,你找个女人替我走一趟吧,银子么,我这里有。”说着,锦瑟便把那张二百两的银票拿出来拍在孙富贵面前:“把这个兑了现银。”
孙富贵已然领教了这位姑奶奶的厉害,忙笑道:“不用兑银子,在下这就叫婆娘去给姑娘买双鞋子来。姑娘穿的鞋子虽要好,但也用不了一吊钱。”说着,他便回头招呼他女人出来,叫她领着锦瑟去后面屋子里换衣裳。
孙家女人也很能干,她先请锦瑟在椅子上坐下,又拿了一段纳鞋底的麻绳来在锦瑟的脚上比量了一下子,记住了尺寸绾了个疙瘩,叫了一个婆子进来吩咐道:“你去瑞锦阁给锦瑟姑娘买两双绣鞋来,跟董掌柜的说,记在我们家的账上就是了。”
锦瑟心里暗笑,说什么记账,偏生又去瑞锦阁。那个老董先还收了自己五两银子当看钱,这会子恐怕要还回来了。叶逸风手下的人果然个个儿都是滴水不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