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悄声对落芙说,“独孤璟在后面。”落芙点着头,努力地不让自己的身体颤抖,“我知道,我们去屋顶上坐会好吗?”忘川点头,两人一起坐在屋顶上,看着天幕上那一轮圆月。落芙整个人虚弱地只能靠在忘川,虚弱的声音微微响起,“你看那无情的月,亘古不变的冷冷清辉,偏偏又不甘寂寞,周期性的阴晴圆缺,往往让人感觉圆满之后,再直接浇上一盆冷水,又开始消减,这样周而复始地折磨人,不死也残呢!”
忘川苦涩笑着,他宁可自己承受这一切痛苦,也想要落芙能够一生无忧。独孤璟在身后一直傻傻伫立,跟着吹风,跟着忧伤。当然他不准备拆穿落芙,也不相信她已经不爱他了,只是一时贪玩,想要找些其他不同的感觉罢了。
坐了大半夜的屋顶,两人才意犹未尽地从屋顶上下来,独孤璟则是早先一步回房脱衣睡觉。落芙进门时,独孤璟的呼吸声已经平稳,她轻手轻脚地躺在了外侧,看着独孤璟半侧着的身体,也不敢怎么动弹。她心里也很难过,再过几十天,她就要和他天人永隔了。她心里明白,也许独孤璟并没有睡着,但是也不想要去拆穿,就现在这样,一起躺着,她只想这样静静躺着就够了。
不知不觉间,眼泪打湿了枕头,落芙从未想过自己还会有这样静静流淌眼泪的时候,心里无限惆怅,满是不舍。而独孤璟除了呼吸声平稳之外,根本没有任何想要睡着的迹象,眼睛还是睁得大大的,他倒希望这一切都是一场梦呢,梦醒时分,落芙还会是原先那个落芙,他们之间的爱还是原先那样深刻无可替代。现在独孤璟才知道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是两人同榻而眠,却不明白对方此时此刻在想些什么。
落芙天还未亮就醒了,合理的说,是根本没有睡着。独孤璟也跟着爬起了床,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同落芙道了声早安,落芙视若无睹,直接下床打开房门就想要找忘川去。独孤璟一路小跑跟着,脸上流露的是挣扎,是痛苦,落芙光是看他那痛苦的样子,心就忍不住地软了几分,“璟,你该上朝了,再不上朝就要成昏君了,到时候,所有罪名还是会全数扣在我头上,一定会变成我魅惑的君主,我可又要变成红颜祸水了。”
独孤璟有好多话想要告诉落芙,看见落芙这样生硬冷漠的态度,不禁有些退缩,但还是决定让她知道自己的感受,“芙儿,什么时候,你变得这样陌生?明明是一样的面貌,但是却同以往的你一点都不一样。是我做错了什么嘛?如果是我做错了什么,求求你跟我说清楚好吗?我会改,改成你喜欢的样子!”
落芙忍住想要流眼泪的冲动,拼命摇头,“不,不是你的错!是我的错,是我三心二意,不小心将自己的心弄丢,找不回来了,你知道吗?我休过你一次,这次就让你休回来吧,这才公平不是?”
独孤璟抓着落芙的胳膊,使劲地摇晃,巨大的冲击让他说不出话来,“不,不是这样的,芙儿,你倒是跟我说实话啊!我们还会有长长的未来要走,还会有……”落芙实在听不下去了,打断了他,“独孤璟,我们回不去了,回不去了你知道吗?从忘川复活开始,我就决定要拼尽权利喜欢她,用我一生弥补对他的亏欠,用我全部的爱来偿还我曾一而再再而三地对他那份爱的熟视无睹?”
独孤璟激动地咆哮,“那你有没有想过我要怎么办?你忍心丢我一人?你真的就没有丝毫眷恋你我一路走来的点点滴滴?那你是准备让我们的败絮看着她原本和睦的家庭破碎?”
落芙呢喃着,“对啊,你要怎么办呢?没了我你要怎么办呢?呵呵,可是独孤璟,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当初陪我坠崖的是忘川不是你啊。当初在我怀孕时刻不离不弃的是忘川,也不是你啊。回想起来,我们一路走来留下了多少是点滴成趣的?更多的是各自成殇,难道不是吗?至于败絮,我可怜的败絮,她还小,终究会忘了我这么一个不尽责的母亲的。”
独孤璟似乎是看到了落芙瞳孔里的绝望,使劲地摇着头,“你好残忍!我宁可你从来都没有爱上我,也不要你在我将整颗心都交给你的时候来上了这么一句‘我们回不去了’。亲爱的,我们说好的未来呢?”
落芙推开独孤璟,一人颤颤巍巍,早已经没了勇气去看独孤璟,怕看一眼他那脸上的忧伤,自己也要肝肠寸断,“事实不是摆在眼前?你的未来不会有我!”
落芙扬长而去,独孤璟提着三尺长剑和她左右错开。不是去找忘川掐架的,只是找了个僻静的竹林乱砍着竹子,一下子,三千绿叶应声倒地,他脑子里却满是落芙第一次见到他时的模样,全身*的,像小怪兽一样惊恐的眼神,忽而又纯澈无比,那是他生平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做温暖,她的笑靥至此入驻他的心扉,永世不得相忘。
凌乱的剑法惊动了林子里的飞鸟,纷纷匆匆离去,独孤璟不知道怎么发泄情感,想要怒吼发泄自己心里的伤,只是嗓子已经喑哑,咆哮演化为受伤的小狼似的低吼。忽而想起落芙对他说的他每次在床上都会习惯性的低吼,心里此时只是一片讽刺。
南宫言从竹林里走出,“我道是哪个幽怨的小媳妇儿被丈夫欺负,能闹出这么大动静,原来是你啊。都弄坏我折扇了,是不是要赔我一把?”
独孤璟转身,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的颓废样子。南宫言却劝慰他,“和残荷有关?我看得真切,你们都深爱着对方,没有任何人能破坏这份感情,我不能,冷忘川也不能!”
独孤璟握着长剑的手已经血肉模糊,南宫言着实有些看不下去了,“这哪是砍竹子,分明是自残嘛!你是不要自己的手了?那我也不会介意,我可以用我的手代替你的去抚摸的落芙,去抽打你的败絮!”
独孤璟知道南宫言是好心劝解,但是自己的苦涩岂是三言两语就可以说明白的?也不理他,自己仍然疯狂地砍着竹子,不给自己的脑子留下一个缝隙去细细回味那让他难以正视的哀痛。
南宫言还真是怕独孤璟的手会从此废掉,只好改变策略,“独孤璟,知道你为什么会输吗?那是因为你太容易放弃。你占据了先天优势,最先认识落芙,从此便赖在她心上不肯走。而冷忘川是用自己的性命才换来落芙的回眸再望的。明知道那时的落芙喜欢你,他并不像你这样颓废,他选择了暂时地偃旗息鼓,但是并没有因此而一蹶不振!从这个方面,你的确不如他!”
独孤璟听到南宫言把他同冷忘川拿来相提并论,血红了双眼,还未放下长剑就像发了怒的公牛一般冲了进来,南宫言知道他情绪太激动,只好快点闪人,免得无故冤死。
独孤璟此时也清醒了点,是他一路走来,同落芙的感情太顺利,所以才经不起一丝丝挫折?那么他再把她丢失的心找回来好了,只要她愿意再向她迈出哪怕是半步,他都会走完剩下的九十九步半。
独孤璟收剑默默离开竹林。南宫言却看着忘川,“解释一下把,你们这搞得是哪出?他们之间坚定的感情怎么会这么不堪一击?而你不是一直爱着她,为何又要帮独孤璟,为何要他振作,再跑来和你争抢?”
忘川脸上毫无表情,俨然写了四个大字“无可奉告!”南宫言吃瘪,“忘川兄弟,你倒是告诉我嘛!是不是残荷真的不喜欢独孤璟了,你可别想着私吞残荷啊,这不公平!”
忘川看着南宫言,也不准备告诉他事实,不知道也好,省得知道了空挂念一场。只有三十多天了吗?他现在才发现一辈子这么短,读秒都能读到生命尽头。
独孤璟回宫后,直奔芙蓉殿找落芙,落芙正坐在院子里,给小想喂食。独孤璟也屁颠屁颠跑过来,“芙儿,我也想吃,让我也吃点?”落芙有些讶异,原以为他会主动放弃想不到又接着缠了上来,冷语道,“这是狗食,不是给人吃的!”独孤璟却毫不介意地将头凑了过来,吃掉落芙手上的东西,就差舔上几下了。
落芙手抖了一下,不由自主地发出残缺不全的音律来,“你不用这样的,不用这样的,是我不好,是我的错……”独孤璟蹲在她脚边,一副讨好的样子,原先的不可一世全都消磨殆尽。落芙瞟了眼他满脸的胡茬,自己是有多久没给他刮过胡茬了,都长得这么茂密了也不知道自己好好打点。
落芙轻柔地跟独孤璟说,“怎么还是这么不会照顾自己?不要让我鄙视你,别让我太过骄傲以为你没了我就过不下去,否则我会得寸进尺的。最近是不是没有好好吃饭好好睡觉,都邋遢成这个样子了!”独孤璟见落芙态度稍有好转,就站了起身,“芙儿,我们一同回蔷薇园住一段时间可好?”
落芙摇头,“那地方花太多了,而且开得那样寂静,反倒衬托得我是个俗人了!芙蓉殿我也已经住惯了,你倒是什么时候废了我呀,让我好做个打算?”
独孤璟一听这话从落芙嘴里吐出,而且说的这样平静,心里那个滴血的啊,索性也冷下面孔说道,“要我放手是不可能的了,无论如何我都会同你生同床,死同穴,永世不分离。不管你乐意也好,不乐意也罢,你都注定是我的皇后了,今生,我不许你再逃离!”
落芙好久没见到这样一个蛮横不讲理的独孤璟了呢,老实说,还是很享受他霸道里的宠溺的,只是她依旧选择无视。正面对抗是对抗不过的,落芙选择继续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远处,司竹抱着败絮来找落芙,落芙眼都不抬一下,继续管自己休养着。独孤璟从司竹手中接过败絮,就屏退了他。败絮抓着落芙的衣襟,“妈咪母,妈咪母,你怎么不理败絮了?难道小想比我可爱?你为什么只理它不理我啦!呜呜,败絮要妈咪母抱抱!”
落芙睁开眼,见败絮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标志性的大眼里已经热泪盈眶,也不心疼,轻轻挪开她的小手,“败絮,都这么大了,别动不动就哭鼻子?我忙着,自己去玩啊。整个皇宫都随你玩,何苦来找我?”
败絮似乎是听懂了,解释道,“妈咪母是败絮最爱的人,败絮喜欢妈咪母陪我玩……妈咪母,看啊,败絮会跳舞呢!”败絮在地上旋转了两圈,却不小心被自己绊倒,趴在地上想要哭泣,又想着落芙去扶她,瘪着小嘴渴望地看着她。
落芙却移开了眼睛,“摔倒了就自己爬起来,不要老想着别人去扶!没有谁有义务去帮你,也没有谁能一直陪你走到地老天荒!”独孤璟皱眉,“芙儿,败絮还小,别太严苛了!你以往是从来不这样对她的!”独孤璟伸手想要扶起败絮,败絮却倔强地咬着嘴唇,逃避着独孤璟向她伸来的大手,费力地自己站起身,掩住自己因摔跤而红肿的膝盖,一瘸一拐地跑掉,在落芙面前连轻哼一声都没有,只是转身的那一刹那,边跑边哭,她印象中,妈咪母是极好的妈咪母,对她极尽温柔,从不打骂,偶尔会想着和她斗嘴,逗她开心,但从未这样斥责过她,她的心一下子好难过。独孤璟连忙叫来司竹好生看着她,自己缓缓坐到落芙旁边,“芙儿,你伤到败絮的心了。”
落芙侧头看着他,是呢,她是伤了败絮的心了呢,可是她想不出更好的办法能减轻将来败絮失去她时的痛,又只好硬下心肠来说,“看来是我以前太宠溺她了,导致她现在这样娇惯!”
独孤璟也不再跟她提及败絮,他明明感觉到了落芙对败絮的关心,对她的疼爱,却不知道什么原因让落芙这样隐忍,不肯说出心声。落芙侧目才看到独孤璟血迹斑驳的手,一下子指甲纠结地深深嵌入了手心,不知道该怎么劝慰才能让独孤璟好受一点,到嘴的柔情一说出口,又是一阵寒凉,“看来我真是太看得起你了!只是遇到小小的事情,用得着跟自己的手过不去?独孤璟,别让我瞧不起你,难道你就这点出息?没了我是你的世界会毁灭还是会怎样?”
独孤璟看向自己的手,将受伤的手掌藏在衣袖里,还是不停地道歉,“你不喜欢我可以改,我可以改的,但是别用这种态度对我好吗?”落芙冷哼,“什么时候你变得这么低声下气?这样不适合你!”
落芙拂袖离去,此时忘川已经在远处的亭子里等她。她一下子缓和了脸色,飞奔而去,步态轻盈,显得一下子来了兴致。实际上只有落芙知道,步态轻盈只是因为她身体虚弱,和独孤璟呆了半天硬撑了这么久,都已经快支撑不住了。
忘川手里捧着两只白兔,笑着看向落芙,“芙芙,看啊,这两小东西刚出生不久了,估计找不着回家的路,我们一起去?”落芙笑得如花般灿烂,“好的呀,我们走呗!”于是,落芙连头都不回就任由忘川拦腰揽着,两人飞身而去。
独孤璟一阵落寞,这难道就是所谓的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从怀里掏出玉箫,独自吹了起来。他原本想要吹奏给落芙听的,可是落芙却懒得给他一个正眼。白笙搂着小幽正想要找独孤璟,落芙一同游玩,却只见到独孤璟一人黯然神伤,吹着忧伤的音符,不解道,“怎么,被老婆欺负了?瞧你这点出息!”自然白笙是忘了自己也是一枚标准的妻奴,小幽说的话对他来说都等同于圣旨了。
独孤璟恍若行尸走肉,“白笙,你倒是说说看,为何落芙清醒后性情大变?再也不愿意跟我亲近,甚至连一个微笑都吝啬得不肯给我?那难道是中蛊太深导致现在还无法恢复?”白笙努力地搜寻着记忆里落芙的一颦一笑,除了刚恢复黑发时脉象虚弱了些,之后脸色便越来越红润,好像也没什么其他不对的地方啊,只是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