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俊俏男子”的一席话,说得舆论不再呈两极分化的局势,而是成了一边倒,“对啊,杨大人既说摄政王是在排除异己,那就随官爷们走一趟啊,走一趟不就能证明自己的清白了?”
“就是,犯得着堂都未过便当众自尽吗,摆明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嘛。”
“就是因为这样的贪官污吏太多了,我们老百姓的日子才会一年比一年糟糕,吃不饱穿不暖,只差卖儿卖女的,摄政王为了保家卫国,上了那么多次战场,杀了那么多敌人,不知道身上受了多少伤,如今他上台后,下达的命令又都是为我们老百姓好的,这么好的摄政王,怎么可能冤枉无辜?可见这杨大人的确有问题,不然干嘛不敢去衙门,干嘛不敢让官爷们抄他的家,分明就是心里有鬼嘛……”
这样的一边倒,简浔自是喜闻乐见的,瑞雨琼雪连带车夫也是松了一口气,局势再不扭转,他们都要忍不住下车去骂那个老贪官和那些个什么都不知道,只会人云亦云的无知长舌男长舌妇了。
但杨延陵可就高兴不起来了,满心的悲愤与不甘,只方才摔得着实不轻,哼哼哧哧的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好在他的儿子孙子们这时也赶出来了,闻言立刻替他辩驳起围观的人们来:“你们知道什么,那诏狱说是人间地狱也不为过,进了那里的人,有几个能活着出来的,何况我父亲还这么大的年纪了,宇文修也太心狠手辣了!”
“俊俏男子”再次开了口:“进了诏狱的人的确很难再走出来,可那都是穷凶极恶,罪有应得之人,杨大人既说自己是无辜的,完全可以请求三法司会审,不就可以一证自己的清白了?”
“就是,就是!”人群立时纷纷赞同道。
杨延陵的儿孙们脸都白一阵青一阵的,强撑着嚷道:“你这厮知道什么,就多管闲事,三法司会审的确公正,不易冤枉人,可那是以前,如今那宇文修一手遮天,三法司都得看他的脸色行事,还不是他想给我父亲定什么罪,就定什么罪,你倒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俊俏男子”立刻道:“本来三法司还真有可能如你所说,看摄政王的脸色行事,可如今有了杨大人当众闹出的这一出,满盛京的百姓都看着这件案子呢,三法司如何还敢只看摄政王的脸色行事,便是摄政王,也一定会秉公办理的,不然我们大家伙儿也不依啊,大家伙儿说是不是?”
“对,我们满盛京城的百姓都看着呢,杨大人你就放心的随官爷们走罢!”
腾骥卫们这会儿也终于反应过来了,便有一个领队模样的大声道:“杨大人,这下你还有什么话说,拿下!”一挥手,便有两个腾骥卫上前,将杨延陵给押了起来。
杨延陵就跟斗败了的公鸡似的,再没有方才的硬气了,很快便被腾骥卫给带走了,留下他的儿孙们,个个儿脸上都是惊惶与无措。
方才那领队又抱拳团团向人群道:“我们兄弟这就抄杨大人的家去,还请众位乡亲父老帮着做个见证,看究竟是我们冤枉了他,还是他罪有应得!让开!”
后面的结果想也知道,方才杨延陵不过是在做最后的困兽之斗罢了,简浔自不耐烦再看下去,她最感兴趣的,还是那个女扮男装的姑娘,那般的英姿飒爽,口齿伶俐,条理分明,最重要的是,她侧面帮了宇文修一个不小的忙,她一定要好生结交一番她才是。
只是等简浔从杨延陵身上收回目光,再看向人群时,却见那姑娘竟已不在了,她忙四下里逡巡了一番,却只看到一张张全然陌生的脸,一个也没有她的俊俏英气,顾盼神飞。
她忙问瑞雨琼雪:“你们两个看见方才那仗义执言的姑……公子去了哪里吗?”见二人摇头,忙又问车夫:“那你呢?”
车夫也是一脸的茫然:“奴才也没注意……”
简浔只得懊恼的放下了车帘,那姑娘怎么能一眨眼就不见了呢,这下可好,人海茫茫,她要上哪儿找她去?指不定一辈子都再遇不上了!
一时回到王府,简浔还在想方才那个姑娘,不然,她把她的画像画出来,回头让宇文修安排人找找去?可她好久不画画了,技艺都生疏了,万一画不出那姑娘的神韵来怎么办?本来人物像就不是她的强项了。
罢了,若有缘分,自然还能再见,若实在见不着了,也只能说明她们有缘无分罢。
简浔很快把这事儿扔到了脑后去,想起宇文修的处境和他们的未来来,他如今得罪的人、触犯了他们切身利益的人越多,将来他自认为功成身退后,仇人自然也就越多,他是向她保证过,一定会提前安排好万无一失的后路,可他到底是人不是神,哪能真确保万无一失呢,除非他们去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
可他们一家子可以离开,他们的亲人们呢,也跟着他们一起离开吗,那要离开的人,就不是三五个了,她可以他在哪里,哪里就是她的家,其他人却怎么可能?
所以,撇开理想啊抱负啊野心什么的都不谈,宇文修上位迟早也是势在必行!
晚上待宇文修回来后,简浔便抱了他,低声叹道:“我之前本来还想着,那个位子谁爱坐谁坐去,反正咱们不要坐,可如今看来,师兄是非坐不可了。”
就简沫和小皇帝,不是她贬低他们,一个连陈太后三成的果敢与谋略都没有,一个则年纪太小天资不明,长成一个不世出明君的可能性实在不太大,便真天资过人,到底年纪阅历摆在那儿,等能与朝臣们你来我往过招,做一个合格的皇帝时,也是二三十年后的事了,可问题是,他能活到二三十岁吗?
如此一来,惟有宇文修上位,有她照拂保护他们母子,他们母子才能真个平安富足的到老了。
宇文修揽了简浔,问道:“怎么忽然有这样的感慨了,不是说好了,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如今只安心的为百姓们做实事,安心的过自己的日子吗?”
简浔便把下午回来亲眼目睹的事与他大略说了一遍,末了轻抚上他的脸,心疼道:“这些日子你一定承受了很多非议与压力罢,难怪你让我能不出门,就尽量别出门,是怕我听到了那些不好的话,心里难过生气吗?那些百姓,苦固然苦,愚昧也是真愚昧,那些奸臣更是可恨,他们既口口声声说你狼子野心,那你索性狼子野心给他们看,看他们届时还敢不敢再胡说八道!”
宇文修就笑了起来,道:“不让你出门,的确有怕你生气烦心的原因,但要说我承受了多大的压力,还真没有,那些人非议他们的,关我什么事,除非他们能对我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至于百姓们愚昧,那没有办法,他们的教化程度和水平决定的,但也就是盛京的百姓才会这样,因为他们好歹没真正饿过肚子,没真正感受过什么叫饿殍满地,易子而食,人不像人,可其他地方的百姓,却一定会由衷感激我的,那就够了。”
简浔重重点头:“嗯,他日史书工笔,也一定会记下师兄的功绩,让师兄流芳百世的!何况也不是所有的百姓都愚昧庸碌,人云亦云,那位女扮男装的姑娘不就很清醒明白吗,只可惜她很快就离开了,我来不及结识她。”
宇文修揉了揉她的脑袋:“你知道我从来不在乎那些的,活着时都不在乎了,何况死后,我如今最在乎的,就是你和孩子都能平平安安的……今儿孩子闹你了吗?”对简浔口中那位姑娘,并没有兴趣。
“没有,他乖着呢……”
夫妻两个说着话儿,叫人摆了晚膳来。
翌日,简浔起来后,想着闲着无事也是无事,便去了库房为宇文佳和宇文伶挑选添妆,一直挑到下午,还兴致盎然的,觉得有事做果然时间容易打发多了。
不想平西侯府却忽然打发了人来送讣告,平夫人今日辰时病故了。
简浔先是一惊,继而想到外命妇们都进宫为明贞帝哭灵时,便听平氏说过平夫人身体近来每况愈下,别说进宫哭灵了,连床都不大下得来,很是忧心忡忡,又觉得这是意料之中的事,到底平夫人也是快交七十的人了,人生七十古来稀,算是高寿了。
她想了想,吩咐何妈妈道:“妈妈立刻坐车回去一趟,看母亲这会儿怎么样了,再问问我什么时候去平西侯府吊唁比较妥当。”自她当初与平隽议亲不成后,她就再没登过平家的门了,如今贸然登门,连她自己都觉得不自在。
何妈妈忙应了:“少夫人放心,我这就回去。”就要退下换衣裳去。
“回来。”却被简浔叫住了,道:“算了,母亲这会儿必定在平西侯府,只怕父亲与沂儿也是,你回去也是白跑一趟,我明儿还是直接去平西侯府吊唁罢。”
她是代表睿郡王府去吊唁,何况那些旧事早已是时过境迁,有什么可不自在的,难道谁还敢对她无礼不成?
事实也的确如此,次日简浔去平西侯府吊唁时,平家众女眷包括平大太太在内,都是十分的客气与感激。
其他冲着平隽来吊唁的夫人太太们,更是一个个殷勤备至的试图往她跟前儿凑,做不了首辅大人的丈母娘,能与摄政王妃交好,也是好事啊,偏这些日子摄政王妃一直在家里养胎,一早就放了话谁也不见,她们是想献殷勤也找不到机会,如今终于有机会了,自然不能错过了。
弄得简浔不得不应酬了众人一回,末了还是平氏出面,说她如今累不得,要带她去屋里歇息一会儿,才算是“解救”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