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鹄剑啸,血海汪洋,自九州最高处倾泻而下,誓要将神州大地淹没殆尽。
……
同一时间,明月峰紫竹林。
万籁俱静,林子里的一切凝固在最美艳妖娆的时刻,亮晶晶地反射着太阳的光芒,明明天气灼热,却永远不会融化。
一切的一切,永恒的美丽!包括无措狂奔的小兔,来不及起飞的翠鸟和随风摇曳的竹涛。在与沈飞的战斗结束之后,冷宫月回到了林子里,血脉之中的力量不可思议地燃烧起来,疯狂地宣泄而出,将以自己为中心,方圆五里的所有的圣灵冰封进去。
时间仿佛回到了若干年前,明月峰的瓦舍仿佛宫月小时候藏身的冰封圣地,一切的一切,以冷宫月为中心静静地绽放出美丽的霜华,一切的一切,美丽而又纯粹,天下间独一无二的,至净至纯的色彩。
冷宫月蜷缩在屋子的角落里,周围的房间已经都清空了,姐妹们因为有仙法护体,安然无恙的离去,与紫竹林毗邻的数十间瓦舍全部被冰封住,散发出寒冷刺骨的温度。
离开冰封神殿的时候,纳兰明珠送给了冷宫月一把足以掩盖雪尘剑力量的剑鞘,殊不知,雪尘剑和冷宫月本来就是合二为一的,是一体的,在给雪尘剑带上剑鞘的同时,冷宫月体内的力量便也偃旗息鼓下来,被压抑住了。雪尘剑终日藏在剑鞘之中,冷宫月体内的力量便也终日被压制,久而久之,这些力量在冷宫月的身体里潜伏了起来,逐渐成为不太受欢迎的,甚至有了一定自我意识的生命体,这些力量与冷宫月长期被压抑在内心深处的“恶”高度相容,达成了一种共生的关系。
冷宫月坐在角落里,仿若拥有实体的白狐在身后凝聚,虎视眈眈地窥视着黑暗中的动向,然而更可怕的是,冷宫月的眼睛是迷蒙的,仿佛被一层冰霜覆盖。冷宫月的嘴里一直在呢喃着什么,从身后捅了沈飞一剑之后,她就一直处于这种冰封自我的状态下,所在的屋子如同一个冰窖,被厚达数米的冰层封盖,连她的师父纳兰明珠都无法进入,声音更是无法传导进来,她沉浸在一个人的世界里,一个人的魔障中,无法自拔。
冷宫月不能明白的是,自己为什么要刺出那一剑,为什么会刺出那一剑,仔细想想,从天之峡前,沈飞擦过脸颊落下的怒拳,到南山晚月下,被斩去的记忆,再到与炎天倾鏖战时,奋不顾身的拼死相互,沈飞一直是在用他那并不算特别健壮的身体在最关键的时候为自己遮风挡雨的,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在最后时刻,自己会毫不犹豫地刺出那直达要害的一剑呢?难道有什么东西,在内心深处,比感情,比恩义更加重要?
冷宫月一直以为自己是一个外冷内热的人,这体现在她对纳兰若雪的忍让和照顾上,不过看起来,这似乎仅仅是一个假象,似乎自己根本就是一个冷酷无情的人!
冰封生长得越加厚实了,冷宫月将自己藏在冰盒子里,不允许任何人靠近,一个若有若无的声音在她内心深处低喃:“不要再压抑了,释放我,释放真实的自己,你会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痛快。”
蛊惑的声音不断在内心深处响起,催促她,诱惑她,让她释放出内心深处的那个“她”,所谓的本我。
一直以来,冷宫月都坚定地认为自己的道心是明确无误、不可动摇的,也就是所谓的冷若冰霜,然而今天,却有一个另外的声音告诉她,其实她的道心并不是冷若冰霜,而是万籁俱静!是让整片天地趋于一统的至强能力,万籁俱静。
与冷若冰霜比起来,万籁俱静明显要高一个档次了,起码乍听起来,甚至与掌门真人李易之传授给沈飞和邵白羽的归元寂静剑有着相似的意境。
“呵呵!”若隐若现的白狐在冷宫月身后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可能是太无聊了吧,又或者在嘲笑些什么。人类是世界上最不可思议的生物,短短几百年的寿命,能够完成最顶级的灵兽上千年,上万年才能做到的事情;人类也是世界上最为弱小的生物,不断向上攀爬的过程中,要承受心魔的层层刁难,一个不小心就会走火入魔,误入歧途,就如同钟离睿那样,再过惊才绝艳又能如何,终究是自己毁了自己。
因此白狐嘲笑,嘲笑自己被这样的矛盾集合体打败。有关冷宫月的身世,除了白狐之外,再没有人知晓,她与冷宫月有着不能被外人知晓的紧密联系。隐藏在冷宫月心底里的蛊惑之声它也听得见,但它并不想要阻止,因为在它眼里,宿主的强大犹为重要,而现在的冷宫月,明显并不强大,这从一而再,再而三的失败就看得出来。或许是时候换一副样子了,是时候更换一双别样的,看待世界的眼睛了。
冷宫月具备了白狐该有的孤高气质,却没有白狐应有的冷酷,从背后捅人又能怎样,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本来就是天下间所有强者的共同点。
一、二、三,蛊惑,蛊惑,再蛊惑……孜孜不倦地骚扰在冷宫月心里产生了潜移默化的影响,蒙在她眼瞳表面的霜华越来越厚重了,几乎遮挡住瞳孔内所有的颜色。
眼看所有的光彩都将被遮蔽,蓦然间,在南山晚月下的一幕幕画面,那些被强大仙法斩去的记忆纷至沓来,毫无征兆的回归。或许,那一夜的所有记忆除了保存在冷宫月的脑海之中,还有一部分印刻在了她心底里的那个潜意识之中吧,当潜意识与本体逐步融合的时候,这些记忆便也跟着回归了。
冷宫月终于找回了失落的记忆,想起了寒潭之上的剑刃相对,想起了群狼围困下的拼死相互,想起了蜓翼族,想起了那些可爱的妖兽,同时想起了冰棺中沉睡的女子,强大的黑衣人,以及那个男人用性命做赌注,用自己的死,赌她的活!想起了,那个名叫沈飞的男人,那个看起来瘦消,其实有着难以想象的担当,铁骨铮铮的汉子。
冷宫月将一切都回忆起来了,她终于理解了自己为什么会如此在意从背后刺向沈飞的那一剑,她终于理解了自己并非是冷若冰霜的,也不应该是万籁俱静的。笼罩在瞳孔上的冰霜,以及与冰霜一道袭来的黑影潮水般退去了,黑影张牙舞爪,哀嚎阵阵,甚是不甘,可是重新变亮的目光俨然如华昼一般毫不客气地取代了她的位置。黑影彻底消退,冷宫月原地站起了,体表流溢出不可思议的能量,如同异化的仙罡。慵懒地蜷缩在它身后的白狐不可思议地看着冷宫月的背影,感觉既熟悉又陌生。
右手一震,剑鞘尽碎,雪沉剑吟,却没有如往日那般卷起风雪,与之相反,周围的冰寒气息一股脑地汇聚过来,源源不断地涌向雪尘剑,冰雪消失,却不是融化,而是被莫名的力量吸引了过来,顺着冥冥乾坤的指引,汇聚到逆指向天的雪尘剑中。从这一刻开始,冷宫月再也不需要用剑鞘封印雪尘剑的力量了,因为她自己就是雪尘剑的剑鞘,她和雪尘剑根本就是一体的,是不分彼此的。
白狐雍容优雅地舔舔爪子,身形渐化虚无。
明月峰冷宫月,终于出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