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此刻的感受是非常独特的,她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就好像沸腾了一般在不断散发热量,这种热量推动着她的灵魂和五感,让她能够从灵魂的压制下挣脱出一点自由活动的余地。这可是很难得的——天光焰之前的说法并不是在骗她,她们的灵魂在根源上确实还纠结在一起,即是说,如果忽视掉对方那鬼畜的不能再鬼畜的真实身份,她们本质上仍旧是同一个人,一方的强大,势必会导致另一方的衰弱……在这样的情况下能够做到挣脱,哪怕仅仅是一点点,也是一件很难得很难得的事。
至少天光焰(还是以这个称呼来叫她吧)就没有料到,李白居然会有力量反抗。
“怎么会……这股力量是……”这是天光焰第一次站在李白的对立面,也是第一次以相对的角度去观察她,所以她能看到一些平常她所看不到的东西,包括对少女内心的进一步了解,也包括那顶漂浮在她头顶的奇怪王冠。因为曾经都只是在少女的内心世界去观察外面,所以她的视角其实和少女没有太大区别,对于曾经出现过的这顶王冠她没有任何印象……在帮助李白冲开了灵魂层面的禁锢之后,它所散发出来的势已经几近于无,远远逊色于环绕在天光焰身旁的那些暗能量,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能够从这顶王冠上感受到极大的威胁,那种仿若天生的压制感从四面八方在渗入她的感官,如果不是她拼命在控制,这具身体甚至有可能退开好几步远。
就连哈拉克提都没有带给我这种程度的威胁感,这东西居然能办得到……?
察觉到这一点之后,天光焰心中的惊讶更甚,她此刻的身份可不仅仅是分魂那么简单,从长久的沉睡中醒来,她不但继承了最初那个光之王女的记忆,也融合了之前自己的遗产……此刻的她仍然是世间黑暗的源头,是“黑暗”这一概念的化身,但……就是这样的她,居然会从这顶王冠上感觉到天生的压制?那岂不是在间接说明,它所代表的权能比“黑暗”还要高吗?
……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李白倒是没想那么多,她的内心里充噬着愤怒的火焰,在身体里那股火热的燃烧下,那些束缚住她的绷带和锁链似乎不再坚固,被她体表外腾起的气劲崩的四分五裂……抬起头对视着那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面孔,少女心头的理智宛如断掉的琴弦,不待任何思维指示,身体直接就做出了动作。
“砰!”
“!”抬手硬挡下了对方的侧踢,天光焰终于从之前的走神中缓了回来,感受着刚才手腕处承受的力道,她微微皱起眉头。
力道不对劲,太重了,完全不像是一个如此虚弱的女孩子所能踢出来的。
她忍不住又看了眼那顶近乎透明的王冠。
“喝啊!!”李白没有给她继续想下去的机会,双手一握,两把闪烁着寒芒的圆弧短剑就这么被她召唤了出来,然后顺着刚才那一脚抢下的势头,疯狂的冲天光焰斩去。
“接受我的邀请,在你看来就那么难吗。”面对凶狠的抢攻,略微开始认真的天光焰应付的游刃有余,她连黄昏都没有唤出,单单凭借灵敏的闪躲就避开了所有攻击,甚至在这个间隙还有精力开口说话,可见她确实是从这次“舍夺”中获益良多,原本属于丝凯琳·菲尔的剑术经验完全化为了她的东西,李白的动作在她眼里破绽百出,如果她想,她甚至随便抓住一个空隙就能把少女绊倒在地。
李白紧抿着嘴唇,就像是没听到她的话一样……不对,或许她只是当做没听到,从那越发激烈的动作来看,这句话起到的作用和天光焰预期中的完全相反。
“你的动作每到最后关头仍会有一丝停滞呢。”借着一次圆弧短剑在她身侧砸落的空隙,天光焰闪电般的伸出手,握住了李白两只手腕,同时自己的身躯前伸,瞬间欺近了对方,两位同样生着鲜红色眼眸的少女又一次脸对着脸,相互间都能闻到对方身上那独特的气息。
“我可不可以把这理解为……对于是否要伤害我这件事,你还在犹豫?”天光焰勾起唇角,一眨不眨的望着对面怒视着她的少女……现在的她太强大了,强大到一个连她自己都无法想象的程度,继承了这具身体的很多特性,她已不会像先前那样害怕光之力,李白的挣扎在她看来太过弱小,所以她才没有采用最直接的手法去达到目的——既然已经挂了一个人类的身份,那么自然也要学习学习人类的情趣,在享用自己的战利品之前,她不介意陪对方玩一玩。
“……放开我!”
李白咬牙拽了拽自己的胳膊,却发现根本纹丝不动,天光焰那对和她一样纤细娇弱的手掌不知道隐藏了多少力量,她的挣扎甚至没有让对方松动哪怕一根手指。
“我让你……放开!放开!!”
天光焰的取笑让她心头的怒火更盛,这或许和她确实是这么想的有关……面对昔日的好友,甚至可以说爱慕的对象,她又如何能全身心的对那个镜像般的身影出剑?事实上,连她自己都没有注意到自己内心深处是多么恐惧,如果不是愤怒的情绪给了她勇气,她可能连拿剑的力气都不会有。
此刻这幅盛气凌人的模样,恐怕只是害怕坠入黑暗前最后的一层保护膜吧……
天光焰如此想到。
……真可爱。
也许,我该稍稍加快进度了。
“虽然这么说很残酷,但是……白,梦早晚都是要醒的。”她声音中的轻浮与玩味开始褪去,露出的是钢铁般的坚定意味,“为了这一刻,我从3000年前就开始筹备!你不会理解我当初我舍弃曾经的肉身时有多害怕……凭借那个虚弱的我,连一丝反抗都无法做出的我……甚至被丝凯琳·菲尔反吞噬掉也不是没有可能。”
“可我成功了,一场豪赌……骗过了所有人……”
李白眼角一跳,她感觉对方铁钳般的手掌开始发力了,通过重温那段回忆,面前这个占用了天光焰名字的女子已经有些歇斯底里,她不打算再玩耍下去了,握住少女手腕的双手轻轻一扭。
“呜……”李白忍不住发出一声痛呼,两把圆弧短剑不受控制的掉落在地,双手被按到和肩膀平齐,整个身体都不由自主的在后退着……没几步远,她膝弯以下的小腿便碰到了一个硬物,随后整个人失去重心,被天光焰重新按回了之前囚禁她的那张石椅。
“这样的我,难道配不上现在的胜利吗——难道配不上光辉的你吗!?”
庞大、仿若无穷无尽的黑暗伴随她的质问在周围狂暴的涌动着,连空气都受到挤压,发出连绵不绝的爆炸声。
或许,在天光焰3000年前下定决心要舍夺那个女孩的时候不曾料到会有二人命运的相遇,但是至少在此时此刻,她可以确定的说出来,这一切的部署就是为了面前的少女。那段刚刚醒来时的记忆对她造成了很大影响;和自己开玩笑时调皮的样子,以及自己胡来时发怒的样子……还有在她最绝望的那段时期,少女支持她、安慰她的温柔模样已经牢牢烙印在了她的脑海里,永远都不会忘记。
她其实早已将自己的心意表明,那些话的目的不是为了提醒李白她没有任何反抗能力,而是在强调……她们仍然是一体的,她们仍然可以像以前一样,没有任何隔阂的,一起为了对方的梦想而努力。
“你还是……不明白。”再一次被禁锢回石椅,李白却没有再挣扎什么,听到天光焰激动的话语后,她的怒火也逐渐平息了。
“你不理解的,焰……你不理解你选择以黑暗的化身出现在我面前意味着什么。”
她真的没有想过,她所隐隐关注的人居然也对她存有类似的念想,这或许和她因为曾经的身份而产生的些许自卑感有关,她不敢这么想……从来都不敢。
双方的身份似乎在一开始就有极大的偏差,一个是落魄的王女(在当时而言),一个是鸠占鹊巢的外来者,尽管主导这具躯体的人一直都是李白,但是……她却总是有一种悬在半空的恐慌。她总是害怕……害怕因为自己的缘故而导致原本属于“焰”的身体受到伤害,一直以来,她都是连带着两个人的份额在生活。
如果对方的身份没有出现变化,现在的她,是否会觉得很开心呢。
如果……
“这个世界的真实你依然不了解——虽然我也一样,可至少我能够洞悉其中的主旋律是什么……”
两行泪水从李白的眼眶里滑落,她不知道自己现在的心情算是什么,愤怒已经随着对方发自心扉的话语消失不见……剩下的,只有透入骨髓的冰冷,以及麻木。
“……为什么要去管那无谓的主旋律?”因为李白在那瞬间低下了头,天光焰并没有看到她的泪水,但她仍能从少女的语气中察觉出她和平常远不一样的某种情绪,那是一种混合了数种负面情感的感觉,这一点身为黑暗之源的她尤为清楚,“我可是知道一部分你的来历的……你不需要遵守这里的什么,难道不是吗?”
“为什么不试一试呢……试一试……”
“足够了。”李白掐断了她的话,阻止她继续说下去,“你说的,我都明白。”
“但是,不行。”
“为……”天光焰还想要质问什么,但紧随其后她就看到了少女抬起的脸,看到了那上面明显的两道泪痕,就像两根刺,硬生生将她所有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
“再会了,焰。”少女直视着压在自己身上的人,她的眸光不再起伏,头顶上的王冠越来越亮。
“……这是我,最后一次,用这个名字来称呼你。”
“等等!”心头闪过不妙,一直处于强势地位的白发少女双手握的越发紧了,她甚至都不在乎这种力道会否会弄伤对方……然而掌中虚幻的质感却向她传递着最不利的信息,李白的全身都在发光,这种变化似乎并不仅仅是在视觉上,在触觉上也是一样,她变的虚幻缥缈,在天光焰愣愣的注视之下,少女的胸口出现了一个黑漆漆的洞口,然后她所有的一切就这么被那个洞口卷了进去,消失不见。
“怎么……可能……”天光焰呆滞的半弯着腰,仍然保持着自己刚刚的动作,看起来是被这诡异的现象给惊呆了,她有些失魂落魄的收回手掌,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盯着那里。
“根源上的联系……被切断了?”
……
海马宅邸。
独属于李白活动区域的东部三层,一间豪华的会客大厅内,某位黑发女孩正有些焦躁不安的在房间里渡步。
“你看起来气色很差,布劳丝。”在宽敞的沙发上坐着一个有些上年纪的男人,如果李白站在这里,她一定能认出来这家伙是谁——那个曾经在伦敦坑了她一把的骗子爵士,西罗。
“房间内有暖气,你这么锻炼自己的身体难道不嫌热吗。”西罗将视线转向身旁的矮桌,望着上面那瓶一看就不是一般货色的红酒出神。
“管好你自己的事!西罗!”妮特停下脚步,用有些尖锐语气回应他让他闭嘴,“还有……那瓶酒你最好别碰。”
“为什么?”西罗扬起一只眉毛,他拿起酒瓶,有些不明所以的研究这瓶酒是不是真有那么昂贵,“嘿……如果它都已经开开过了呢?”
“……那里面是葡萄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