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福惊讶地看了他一眼,暗自道了一声,土豪龙阳君。
也莫怪当初魏国上下都将他视作祸水了,实在是龙阳君在魏国不仅分了魏王的宠,还握了魏国的权,得了魏国的爵位,还拿了魏国的钱。
细细一瞧,这可不就是个标准得不能再标准的奸佞了么?
他竟然还爱在他国置办家产,要是有人污蔑他有异心,那都绝对是一污蔑一个准啊!
龙阳君带着他们到了自己府邸中。
府中的下人见了龙阳君的女装打扮,个个战战兢兢、小心翼翼,生怕一着不慎就被龙阳君给灭了口。
只是这些人免不了频繁打量徐福。
被打扮成冰山美人的徐福从不在这些人前开口说话,于是越发稳固了他在这些人心中的高岭之花的形象,不多时,名声竟然还传了出去。
徐福听闻之后,无语良久。
他这算不算是金手指呢?无论走到何处,总是要出个风头。很早以前,他在赵国出名的时候,还是有人将他当做了鬼,他还记得当初那户人家,大娘对身边的丫头,讲起他多么的三头六臂,多么的可怖,以此来恐吓不肯好好睡觉的小孩儿。
如今打扮成女子,也能传个名头出去。尽管如今这是美名,但徐福觉得,还不如说自己三头六臂,四只眼睛呢。
因着名头传了出去,还常有人偷偷从府外走过,企图能有天大的好运气,恰好见一面美人芳容。
龙阳君对此解释道:“我们寻不到人,但你的名头传出去了,说不定便能吸引到人了。”
“我又并非舞姬,并非女闾中的妓子,就算再传出名头,又如何吸引人来?”他连个豆腐西施都不是,人家就算听闻,你怎么能确定人家一定好.色呢。
龙阳君微笑不语。
徐福已经看出来了,龙阳君分明便是憋着一肚子坏水,什么借名头吸引人,不过就是个糊弄人的借口罢了。
怀着死也要拉个垫背的心思,在府邸中呆了几日的徐福叫上了龙阳君等人,准备到街头走一走。
龙阳君根本不畏惧穿着女装在外行走,他大大方方地跟着徐福走了出去,结果到头来,还是徐福难以习惯。
不过走上街头后,徐福便诡异地发现。
那些人的目光竟是净冲着他来的,徐福被瞧得毛骨悚然,还以为自己哪里露陷了,龙阳君却实在忍不住笑了,“赵国中人,应当更爱你这般的女子,纤侬合度,身高……身高合适。”
徐福面色黑了黑。不就是因为他比龙阳君矮上那么一些么?
龙阳君扮女装时更妩媚动人,偏生他个子高大,于是就显得有些违和,反倒是徐福因为身量初张开,个子虽然高挑,但也只是将身材衬得更加纤侬合度罢了。他着一身白衣,上着一层薄妆,面色漠然,眸光清冷,瞧上去真是十足十的冷美人,能将人目光牢牢吸引住。
因为人带多了不大合适,而桑中等人也对李信也并不熟悉,因而今日出来时,徐福和龙阳君身后便只带了那两名李信的手下。他们在邯郸城中逛了一圈,收获了不少目光,倒是却没一人上前来搭讪的。
看来邯郸城中的民风要矜持多了。
他们随意寻了个酒馆坐下。
有无数人进进出出,总有人往他们这边看来,徐福被看得多了,自然也就习惯了,他已经能镇定自若地喝水吃东西了。
只是他没想到,其中有一道目光格外的灼热,那道目光将他从头打量到了脚,到后头,更是肆意到了恨不得将他整个人都剥开衣袍的地步。这样的目光,令徐福有些难以忍受,他不由得转头看去,但是却被一扇围屏挡住了。
也就是说,只有对方能看见他,而他却难以看见对方。
徐福心中顿时不快到了极点。实在好不公平!
龙阳君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压低了声音,道:“这样的,多半是在邯郸城中小有地位的。”
瞧周围人都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徐福差不多也猜到了。
徐福没开口和龙阳君说话。
他实在难以想象,等有人无意中走近了,却见两个美人发出粗犷的男声,那该是多么的……刺激啊!
“有人盯着你。”龙阳君也发现了那道目光,他微微皱眉,“不如我们走吧。”若是徐福当真被什么人盯上了,龙阳君觉得,两个自己都还不够秦王撕的。
“嗯。”徐福刚点了点头。
那围屏后突然动了动,紧接着便有好几道身影走了过来,因为背光的缘故,徐福一时间并未能看清那几人的面孔,只隐约能看见他们的身形。
其中为首的人,身上穿的衣物,的确很像是那日龙阳君手中的布帛。
这时,那人走近了,低声道:“能否请两位姑娘一同享用饭食?”多么熟悉的声音。徐福心中微微一颤,他转过头去,迅速收起眼底的惊讶,以陌生的目光看了过去。
不错,是他!
这道身影……
徐福甚至还在电光石火间想起了,他曾经在橑杨被掳时,龙阳君救了他出来,而他后头在城中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但是追出去却又不见了。
是他……正是他……
怪不得了,怪不得了……镜子的制法,也应当是郑有安告诉他的吧,当时郑有安可是同他一起在橑杨的,他们之间有交情并不奇怪。
只是徐福想不明白,他怎么还会活着呢?
熊义,怎么还会活着呢?
当初从蜀地离开时,嬴政便告知他,令蒹葭等人解决了他,蒹葭不可能犯这样的错才是啊……徐福压下心中的百般思绪,只能暗暗感叹,幸好今日他扮女装,恰好又没带蒹葭等人前来,不然今日他们就要全军覆没在这里了。
“姑娘?”熊义见他们半天都不出声,不由得又出声道。
龙阳君最先反应过来,他点了点头。
徐福微微皱眉。
他们两人谁都不能开口,等会儿坐到一起,那不是要露陷?但龙阳君已经应下了,徐福也只有硬着头皮,与熊义一起挪了地方,换到了围屏之后坐下。
落座后,熊义便立即叫人来添了食物,然后才有礼地笑了笑,道:“这位姑娘颇似我的一个故人。”
他的目光是看着徐福说的,徐福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
熊义难道认出他了?
徐福努力拿出自己平日装逼的气势,分外淡定地迎向了熊义的目光,熊义的目光中并无探究之意,反而带着三分怀念。
这是何意?难不成熊义还怀念他?
熊义见对面的姑娘目光冷漠,更懒得搭理自己,遂只能无奈一笑,“冒犯姑娘了,我并无他意,只是有些感慨罢了。”
徐福点了点头,照旧不说话。
熊义见他高冷范儿十足,只当他是天生如此性子,便也不生气,只是熊义的目光再度变得灼热了起来。
徐福被他盯得有些难受。他没忘记当初熊义对他的示好,但是他本就不喜欢熊义,何况后头立场不同,熊义和他的父亲是包藏野心,一心想对嬴政下手。熊义被嬴政害了性命,他父亲也因自己而死。徐福可不太懂,自己这张脸,怎么就还能引起熊义灼灼的目光呢?
徐福忍不住皱眉。
熊义突地意识到自己的目光过于冒犯了,便无奈地笑了笑。
“姑娘确实……确实太似故人……”对面的姑娘神色依旧漠然,不为所动,熊义心中有些黯然,但同时又生起了个念头。
就是这样,就是这样漠然的表情,才更像他。
实在像足了他。
熊义根本难以遏制心中翻涌的情绪。这几年来,风雨中来去的痛苦,在这一刻都变得轻飘飘了起来,但是又好像变得格外沉重了起来。他之所以会有如今的境况,全是拜徐福所赐。原本的喜爱转变为深深的憎恨,但是恨得久了,便又奇异地由恨生爱。
熊义将一切的过错盖在了秦王的头上。
若非秦王,他与徐福岂会如此?他又岂会沦落到赵国?
熊义死死地捏住了手中的器皿。
见他突然间面色难看,手上用劲儿,徐福心中一凌。熊义该不会是对着他这张脸,顿时想起了与他的仇怨,于是心中愤恨难忍吧?应该就是这样了。熊义本对他的喜欢就不是多深,怎么可能还在经历过那么多事之后,继续倾慕他?熊义憎恨他,那才是正常的。
徐福突然间反倒镇定下来了。
“该回府了。”有人俯在熊义的耳边低声提醒道。
熊义骤然紧紧捏着器皿的手,面上闪过遗憾之色,“敢问姑娘家住何处?不如我将姑娘送回去吧?”说这话的时候,熊义已经全然无视龙阳君了。
“不必了。”徐福身后的士兵站了出来。
熊义眯起眼打量了几眼那士兵,倒是没认出来他身上的不对劲之处,于是只能轻叹一口气,“有缘再见。”说罢便大步走了出去。
等到熊义离开之后,徐福也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府了,他需要回去好好理一理现在得到的消息。
他根本没想到背后的人会是熊义!
所以他还需要好生斟酌一番,毕竟熊义是认识他们的,若是惹出麻烦,反倒将自己赔进去就不好了。
回去的路上,四人都万分沉默,等一进了府,桑中等人便立即围了上来。
徐福开口第一句话就是嘱咐他们,“之后几日你们都莫要离开府中。”
“先生,怎么了?可是出了何事?”蒹葭敏锐地察觉到不对,便立即问出了口。
“我在酒馆之中碰见熊义了。”
“熊、熊义?”蒹葭大惊失色,“不,不可能啊先生,当初是我亲眼看着他……”
“确实是他,我虽变了装,但他见我面容熟悉,还是上前来搭了话。”徐福皱眉沉声道。
蒹葭顿时冷汗涔涔,“是我未能完成王上给予的任务,我……待我回去后,定会向王上请罪……”
因为他一时失误,却牵扯出后头这么多麻烦,的确是重大的失误。
龙阳君拽了他一把,“如今不是请罪的时候。”
蒹葭这才冷静了下来。
龙阳君看向徐福,低声道:“我这里也有个消息。”
“什么?”
“信陵君在邯郸。”
徐福一点就通,“熊义或许是跟着他来的?熊义可能成了他的门客?”
信陵君广收天下门客,不问出身年纪,熊义能混到他底下去并不奇怪。信陵君是个很好的掩护体,的确很方便熊义。以当初信陵君救过赵国的恩情,熊义在赵国同样受到重视,也并不奇怪,所以当初他才能和郑有安一起出现在橑杨。
郑有安当时或许也是想要拉拢他,于是便给出了自己这里先进的技术,试图以此震撼熊义,说不定郑有安还做着称霸梦,想要收熊义为小弟。
只可惜他人死了,熊义倒是利用起了他留下的东西。
熊义经过磨砺,现在说不准愈加聪明有手段了,李信会栽在他手里也不算冤。今日徐福见着他的时候,都觉得熊义的变化不小。
“明日我让人去打听信陵君在何处,他手下的门客又住在何处。”
徐福揉了揉额角,“嗯,要救李信还真是麻烦。”但他不能把侯生的试验品给丢了啊。
而且他对李信还是有两分好感的,这样的将才,秦国怎能轻易丢弃?
蒹葭咬咬牙,冷声道:“之前没能杀了他,这次我总能杀了他。”
龙阳君拍拍他的头,“熊义不比从前,小心为上。”
蒹葭冷哼一声,心中憋着气恨不得即可将熊义杀了,才能洗清他身上的污点。
他们在这头的府邸里商量着如何对付熊义,而那一头熊义却叫了人来,“去查一查今日那姑娘的住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