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歌之于奚玉岚相当于秋远之于越清风,一心为主,沈七明白他的意图,看在岚少主的份上,就让他学到多少算多少,反正最后都是要回奚玉岚身边。而流年却不同,当她决定从此脱离暗卫队伍站在阳光下,就意味着越清风将她正式送给了沈七。
学医是个人意愿,流年愿意学,也愿意跟着沈七,越清风和奚玉棠都乐见其成。至少这位暗卫小姐武功高强,不输斯年,留在沈七身边,也是一种保障。
至于司离让沈楹入宫一事,奚玉棠思索了一路,拿不准该不该写信问一问,便跑去跟越清风商量。后者知晓后,拦下了她。
“你既放手让他自己处理,当信他有自己的考量。”他道,“事事都操心,他永远长不大。”
奚玉棠只得放弃,“我不懂他在想什么……司离不过才离开半年,我便觉得他变了许多。”
皇宫是吃人的地方,如今夺嫡之势正盛,太子作为众矢之的,没道理坐等别人攻讦。越清风知道她是心疼司离的改变非他所愿,却也不想多说。奚玉棠心里应该清楚,只要坐到那个位子,许多事便会身不由己,而她既然决定站队,迟早都要接受这一事实。
“奚玉棠,你要明白一件事。”越清风淡然望她,“夺嫡的血雨腥风,从来都是从自身开始的。若是你接受不了司离的改变,趁早收手。”
奚玉棠怔愣了许久,至此再不提。
……
一路往东,去一丈峰,要路过洛阳。他们这群人没有一个对洛阳有好感,也不想在这时候和卫寒、欧阳玄碰面,于是短暂停留后便继续赶路。
欧阳玄如今过得很不好,药王谷对外宣称断岳门洗劫他们库房,盗走价值连城的离火草,偏偏此时他的病莫名其妙地痊愈,身上的嫌疑跳进黄河也洗不清。而京城那边,延平帝也态度强烈地要让武林盟主就太子刺杀一事给出说法,两面夹击下,武林盟和断岳门的声望急速下降。而与此同时,江南帮抓住机会强势崛起,如今南北各派斗争激烈,只奚玉棠等人收到的消息,已经至少有不下十起火并事件。
从离开药王谷,奚玉棠便给烈傲天传了信。她这位结拜大哥如今正趁着这股东风飞速扩张着地盘和势力,光是和断岳门开战便有两回,并在玄天蜀中堂主姚九的配合下,赢下了血杀殿和断岳门的联手夹击,成功将整个蜀地收于囊中。
当初烈傲天说要往东发展,不是在开玩笑。奚玉棠让秦轩回堂口也有这方面的打算,接下来,汉中和两湖就是他们的目标。
而新上任的锦衣司佥事卫千户,如今正好接手了对欧阳玄的调查,结局简直不言而喻——给人背锅,已经是欧阳盟主的常事了。
不然,难道还打算让卫寒亲口承认,他也派杀手刺杀了太子殿下么?
江湖,已然乱了。
整个武林都知道玄天教主对武林盟主之位有所图,也看了很多年越家少主维护欧阳盟主,如今药王谷一事已传开,越家少主心悦玄天教主一事成为了如今最为火热的江湖传言。众人纷纷好奇这两人会如何介入纷争,可无论他们怎么盼,玄天教和越家却偏偏按兵不动,仿佛置身事外一般,让很多还在观望的门派即便想蹚一蹚浑水,也不敢在他们没任何动作前轻举妄动。
外人的着急,丝毫影响不了奚玉棠等人。一个月后,众人进入岭北,一丈峰,就在眼前。
留沈七、流年、韶光和长歌在山脚下,越清风并奚家兄妹步行上山。
七月天如小儿脸,清晨还是风和日丽,没至晌午,山里便下起了蒙蒙细雨。奚玉棠跟着两人一路往深山里进,想到自己要拜会的那位武林泰斗是如今全天下唯一武功臻至化境之人,心便说什么都无法平静。
翻了两座山头,他们的脚步逐渐慢下来。一丈峰极高,海拔快赶得上雪山,玄天教总坛也不过是建在山间罢了,寒崖老人的居所却是在这山顶上。
上山之路,奚玉岚走在最前,中间是奚玉棠,越清风殿后。漫山遍野的桃花林里雾气弥漫,加上牛毛细雨,三人渐渐感到眼力的不够。这是一个极为玄妙的阵法,每一步都要小心再小心,原本还有说有笑的三人此时纷纷沉默,全身真气运转,生怕会行差踏错。
“哥,还有多久?”奚玉棠开口。
“快了。”银发青年没有回头,“跟紧我,你不善阵,走错了会很麻烦。”
“这阵真有死门么?”她问,“会是怎样的死法?”
“收起好奇心。”奚玉岚撇嘴,“这阵玄妙至极,你……”
话音未落,他突然顿住脚步,猛地回头,身后已经没有了奚玉棠和越清风的影子。
“棠棠?!”奚玉岚紧张地唤。
然而回应他的,却只有林间穿过的微风。
另一处,一个没注意便丢了兄长身影的奚玉棠也怔愣在原地。她压下心中惊诧,想回头找越清风,却发现不知何时一直紧跟在她身后的青年也没了踪迹。
茫然四顾,奚玉棠的心顿时凉了半截。
怎么办,还没到山顶就感受到了来自阵法主人的恶意……
还能活着见到人么?
三人在这一刻,被迫分道扬镳。
……
一个时辰后,首先踏出桃花林迷阵的越清风见到等在山顶的寒崖老人。
老者背对着他盘膝坐在悬崖边的巨石上,脊背笔直挺立,灰白的发随意地披散在脑后,银箔绣鹤大氅加身,崖间狂风吹过,白发翻飞,宽大袖口猎猎作响。
越清风咳了一声,连延平帝都不愿跪拜的他毫不犹豫地双膝跪地,“师父。”
“嗯。”老者漠然地应了一声,声音浑厚有力,丝毫没有苍老之感。
只一声,没了下文,越清风怔了怔,自行起身,回头望了一眼一望无际的桃花林,眼中闪过一丝担忧。他信步来到老者身边,错后半步,也学着老者在巨石上盘腿而坐,风吹起他的黑发,泥土的腥气和微凉的细雨顿时扑面而来。
“师父,您老人家可安好?”
“死不了。”寒崖老人连一个眼神都欠奉。
“看起来的确精神健烁,徒儿放心了。”越少主唇边噙了一抹笑,“那不知师父何时可放师兄和……另一位客人出来?”
寒崖老人沉默片刻,回头扫了他一眼,“山上冷,你去多披件衣裳。”
越少主顿时言笑晏晏,“师父果然疼徒儿。”
“然后滚去做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