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凤染这个人,很冷,他的怀抱,却是温暖的,他的手臂绕过江素昔的脖子扣住了她的后脑勺,使得江素昔的脸只能仅仅贴着他的胸膛。
有力的心跳一声一声的跳的安稳,江素昔疲惫酸痛的身子也便渐渐放松了下来,眼皮越来越重,慢慢睡了过去。
不知道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不知道他为何要跟她挤一张床睡觉,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但只要他不是来杀她的,那也就安心了。
最可怕的人,若不想害你,就会成为最安全的人。
江素昔睡着了之后,琉璃凤染闭着的眼,睁开,如天边的北极星,黑暗里,闪烁着明亮的光。他低了头,细细的瞧着江素昔的面部轮廓,良久,轻轻柔柔的声音几不可闻:“女人,本王似乎,有些欢喜你了呢?”他在她额头上印下一个吻,语气突然转为了狠戾:“若是你胆敢背叛我,我会亲手将你送进地狱!”
浅浅的笑了一声,琉璃凤染又道:“我却是不知道,素昔的魅力有这般大呢,不过初次见面,就使得他,将庄主令牌都送了你。”
“小姐,您起了吗?”江素昔迷迷糊糊的,听得素琴轻唤。
“嗯,”应了一声,猛地想起什么,江素昔的身子似弹弓上弹丸从被里弹出来,才发现身边已经没有了琉璃凤染,只余得空气里一丝属于他的,淡淡的香气。
松了一口气,思绪飘忽,这一晚,她睡得是如此的香甜,连个浅梦都不曾有,是因为他吗?
“小姐,今儿再做一天的法事,就要回去了,方才老爷那边遣了丫鬟过来说,若是小姐愿意,可以去佛堂求个签,这文华寺的签文,很是灵验呢。”素琴一边将帕子放在盆里浸水,一边颇感兴趣的道。
于是乎,凉风送爽的午后,江素昔带着素琴,身后跟一个冰山脸的沐风跨进了文华寺香火鼎盛的偏殿佛堂。
守着签桶的是一个白白净净的年轻和尚,站在佛像下面,双手合十,模样虔诚。
这等运命之事,江素昔向来看得淡,缘来缘去,得或不得,都要靠着自己努力,努力过了也就无悔,是是非非,在于用心度量。
随手摇了摇,掉落地下一根细长竹签。素琴忙捡起来看了,却是皱眉:“奇怪了,小姐,这支签上,除了这一笔细墨。怎的什么也没有啊。”
江素昔接过来看,果然,这支竹签,似乎已经有些年代了,呈现出古朴的黄褐色,不知道被什么人自中间的位置,从头到尾画了一笔墨。
估计是支废签,江素昔这般想,准备将那支签丢去一边,也好不扰了后来求签人的心思。抬起头来,却看见那年轻和尚圆瞪着眼睛,见鬼了似的目光盯着她手上的竹签,说话都颤抖的厉害。
“施……施主,这签……帝……”
年轻和尚突然转了身子,朝右边喊:“师……师父……帝……”
“慧静,出家之人,怎可如此惊慌?”那右边小屋的门打开,眉目慈善的佛门老人走出来,瞧了一眼江素昔,温和的道:“施主,这支签,能给老衲看一下吗?”
江素昔微皱了眉头,这支签,怕并非废签,而是有些名堂。也不多言,直接将签递给了老和尚。
“求什么?”老和尚看了那竹签一会儿,眸眼里露出悲天悯人的神色,江素昔看得分明,心底隐隐有些不安。
“姻缘,当然是姻缘!”江素昔还未开口,素琴就欢快的叫了起来。
老和尚微微一笑,道:“月上婵娟暗影来,阴晴圆缺不由天,千山万水重重险,却得梅花香自寒,施主,若求姻缘,此为不了签。”
“师父,何为不了签?”素琴还是第一次听得这般说法,疑惑的问道。
“姻缘之事,强求不得,况且我已无心,自然不了。”江素昔似是明白,淡淡的道。
老和尚却摇了摇头:“施主,缘来缘去,本来天定,你非这天地人,自已跳出这天地命,是非爱恨,你须用心去看。”
“什么叫做‘非这天地人’啊,我家小姐怎么就不是天地间的贵人了?你这老和尚,好生胡说!”素琴以老和尚话面上的意思做了想法,觉得老和尚说的毫无道理,气冲冲的道。
江素昔却是心一紧,她只是寄住在这左相府嫡女身上的魂,自然算不得这天地之人,面色有些苍白,朝那老和尚弯腰行了礼:“谢过师父。”便匆匆而去。
沐风站在殿外,见江素昔和素琴出来,回头瞥了老和尚手里的竹签一眼,跟了上去。
“师父,这签是帝凰啊,您怎的不告诉她呢?”闪亮着眼睛目送江素昔离去,年轻和尚激动的心依然没有平静下来,不解问老和尚。
“她问的是姻缘,非天命。”老和尚道。
“那不是她问的,是她身边的施主问的。”年轻和尚不肯依了,他记得师父说过,这支帝凰签已经有数百年没人抽到过了。
“慧静!”老和尚的声音厉了些,道:“你的心,染了尘埃!”
老和尚盯着手里的竹签看了一会儿,叹了一口气,道:“罢了罢了,慧静啊,这是你的缘也是你的劫,你且带着这帝凰签还俗去吧。她有帝凰的命,却与那人……唉,龙凤同华,却是死劫啊!”
“死劫吗?”年轻和尚使劲了摇了头,师父说的对,他的心,染了尘埃,便是刚刚那么一眼,清丽脱俗的女子就扰乱了他焚香礼佛的路,他不想让她死,那么傲骨爽爽的女子,该明媚的活在这天地间!
二十二年了啊,当年,他是一个弃婴,被师父在山下的溪水中抱回,作为佛门弟子在这文华寺生活了二十二年,却是近日才知晓,那随身的半块血璧代表着什么。
他矛盾数夜,终于决定将血璧砸了,一生礼佛。就让他抛开一切的羁绊,淡看人世三千繁华,转身静静等待时光轻擦。
但这一刻,他却觉得,他在这文华寺二十二年,只是为了等这一个抽中帝凰之签的女子到来。
佛说因果佛说缘,她不正是他的因他的缘吗?纵然她不是他的果,但他却愿意为她搏一搏。
秋之雨,湿重阴寒,像是在进行着一场场非赢不可的战役,要将这世上所有的不堪,都洗刷了干净。
江素昔坐在窗前,透过深厚的雨帘,抓紧了身上的衣袍。
从文华寺回来,这又过了小半个月,江月娥的葬礼草草的办了,对外只说是生了怪病,不治身亡。柳丝雨那边安静了下来,赵淑梅那里也没什么动静,府中上下,就这么沉默的接受了江素昔掌簿当家。
琉璃凤染依旧每晚都会来抓了江素昔练武功,江素昔也能渐渐的少让自己受些伤。
“这日子啊,梦一般似的,安逸了些。”望着廊檐下呈直线下来的雨水,江素昔自言自语道。
素琴刚好进门来,听得她这一句,恹了脸色:“小姐,安逸的好日子,马上就要没了。”
“怎么回事?”江素昔偏过了头,见素琴严肃的模样,不像是玩笑,问道。
素琴有些难过的望着江素昔:“那个,六王爷来了,而且他好像知道了上次花灯盛会,我们找人捉弄五小姐的事情。”
“六王爷?”江素昔歪着脑袋,想了半天才想起褚云逸的名字和模样:“哦,是他。”
“老爷让您过去大堂呢。”素琴又道。
左相府,大堂。
褚云逸穿了一件素白的长袍,长袍上,金丝线绣得朵朵祥云,他坐在那里,怀里抱一只黑猫,一眼看过去,确实赏心悦目。
江浩辰陪坐在一旁,见江素昔蒙了脸进来,先是一愣,既然笑道:“素昔啊,来,见过六王爷。”
江素昔走上前,见褚云逸眼皮子都没对她抬一下,心底冷笑,恭敬的礼了:“江素昔见过六王爷,给六王爷请安了。”
故意嗲了的声音,听得江浩辰身子都不禁抖了抖,褚云逸的脸上顿时起了藏也藏不住的厌烦色。
“好了,左丞相,本王今儿就是过来说一声,明日里自会有马车来接素昔小姐入宫。本王就先告辞了。”感觉到江素昔火辣辣的目光在他身上打转,褚云逸忙站了身子离开。
好像迟走一步就会沾惹上什么甩不掉的麻烦一般。
“父亲大人,六王爷来做什么?”褚云逸走后,江素昔恢复了原本的声音,将面纱也揭了去,坐在了江浩辰身边的椅子上。
“素昔,你当真不喜欢六王爷?”江浩辰见江素昔不再故意装腔,松了一口气,询问道:“六王爷,可是不少闺中女儿心仪的对象呢。”
“不过是个虚有其表的伪君子,有什么好喜欢的。”江素昔诚实的回答。
“昔儿,不可这般说六王爷,”江浩辰有些生气:“不管怎么说,六王爷都是你的未婚夫君,何况你与他这婚事,还是皇上钦赐。”
想了一想,江浩辰又道:“罢了,一切等你参加完明晚上的皇宫宴会回来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