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得两人收拾好随身物件,推开这院落大门时,已然是日落西山。
柳烟依旧是那稚嫩书童的打扮,呼延却是身着粗麻短褂,那面颊方正冷峻,披散如狮的黑发,配上他这三大五粗的身板,十足一副凶神恶煞的蛮横之人,叫人望之便不愿招惹。
既然已不打算再回来,这院落便又没了主子,呼延亦是爽快,索性将这朽木大门不再合拢,便这般与柳烟一道踏步离去了。
两人行出巷头,正是用餐待客的时辰,这路上行人尚少,待得见呼延这凶横模样,又自那破败处出来,周身散发廉价香粉与些微恶臭,混淆更为刺鼻,沿途所遇之人皆尽隐晦偷来厌恶目光,尚未待两人靠近,便都会掩鼻远远避开去,好让这二人尽快离去。
这等鄙夷、轻蔑的行径,呼延与柳烟自是不以为意,呼延那冷煞面庞噙着一抹邪笑,柳烟步履轻快,便在呼延身侧跳来跳去,不时见得有趣景致,立时便能传出一串儿银铃笑声,这清脆悦耳的声音让呼延也愈发神清气爽,脚步又能轻快两分。
此时前行才真叫是闲庭信步,二人漫步而行,不多时便行过几条热闹、喧嚣甚或吵闹的大道,转而就已然站在北方城门前,毫不做停留,跨步而出。
直待行出过百里,呼延兀自辨认方向,即刻折转向西北,与柳烟疾驰奔去。
“丫头,这可是买定离手的买卖,老爷我自该货比三家,再行细细定夺。如今既已定意,便绝无回改!正所谓出弓就无回头箭,正是这个道理!嘿嘿,不过以老爷我看来,这一步走得便是招妙棋!哈哈!”
赶路之余,呼延亦是密语传音,得意地朗声大笑。
“主上谋略,自是英明不过!”柳烟含笑奉承了一句,转而又自蹙眉,迟疑道:“只是……这器魔道刀魔门虽说名头甚大,却并非器魔道本门,内中并无圣境老祖坐镇,便是刀魔神主开辟的旁门。相比那嗜魔本门,似乎……”
呼延闻言愈发得意,扬眉嘿笑道:“丫头,你便是见识短浅,却还未曾悟出我这一招妙棋的深意!十人只知,那嗜魔本门虽说有位圣人老祖宗,却在将入圣境前,毅然放弃参悟多年的刀法,转而精修嗜魔一道。可又有几人能看透这背后之事,正是说他修炼这刀法已入歧途,难以刀法晋升圣境,这才被迫转修嗜魔道,以此才得以证就圣位。
他这刀道已然走到尽头,若我当真投入到他门下,兴许初时精进极快,待得踏上神境欲观圣境时,才知这便是条绝路,到时定会悔不当初。不若转而投入这刀魔神主门下,虽说他这刀道定然未到精深处,于我而言却也是件好事,总能在初时领我一路,却不会因此将我引到绝路上去。待得我刀法再进一步后,便能以此为根基,开创独属于我的刀法之道,这才是海阔天空的大好局面!”
“待得那时!”呼延喃喃,双眼泛出夺目亮光,一时竟有睥睨天下的盖世气概,傲然笑道:“待得那时,便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才是我呼延大展宏图之时!”
这话说得意气风发,透出蓬勃野望,柳烟亦是分外配合,立时双目频闪,钦慕看向呼延,惊叹道:“原来主上竟有这般高远心智,鸿鹄志向,真叫奴婢佩服至极!佩服至极!”
“只是……”
柳烟倒也算顾虑周全,犹自放不下担忧之事,这“只是”二字一经出口,便将此时这高昂振奋的气氛破坏殆尽,她却依旧尽职尽责,蹙眉提醒道:“主上,你那仇家有大半来历不明,尚无需太过担忧,可其中一路仇家却是旗帜鲜明,正是那嗜魔本门的精锐弟子。即便知晓主上投奔了那器魔道刀魔门,恐怕也绝不会善罢甘休,到时定会寻到刀魔门的山门来寻仇。
刀魔门乃是旁门,而这嗜魔本门却是嗜魔道的嫡脉,内中正是嗜魔老祖坐镇。若是这些仇家前来寻仇,八成是肆无忌惮,那刀魔神主也不愿招惹、得罪,极可能看在他们背后这嗜魔老祖的情面上,说不得便会服软,将你交出去息事宁人,这……”
呼延目光闪烁,片刻后才咧嘴邪笑,“这便要看你家老爷我的表现,还有这刀魔神主的脾性了!待得入门考校之时,我便使出压箱底的本事出来,只看这刀魔神主如何定夺,若是脾性刚硬的识货之人,便是拼了得罪那嗜魔老祖,他也会将我力保下来。若是脾性奸猾之人,我便佯装无用,伺机逃出来便是!”
他这番话似在柳烟意料之中,又在她意料之外,她呆滞刹那,这才神色复杂地看向呼延,强笑道:“主上还真是……”
“如何?”呼延哈哈大笑,自顾自接下话来,却是眉开眼笑,“你是否要夸奖老爷我运筹帷幄、料事如神,足智多谋、神机妙算,未卜先……”
论起自卖自夸的本事,呼延才叫做是登峰造极,夸夸其谈起来便如滔滔江水,延绵不绝,便说个一时半响也停不下来。好在柳烟已然陪了他十八年有余,对他这等行径自是习以为常,俏脸淡淡含笑,却是悄然间运劲封紧耳识,对于呼延这注定耗时极久的呱噪,自是充耳不闻了。
一人似在含笑静听,不时点头回应,其实早已神游天外,一人却是浑然不觉,正在自说自乐,说得吐沫飞溅,偶尔便会哈哈大笑,越说越是兴奋得意,便更加停不下来。
这看似融洽、内里古怪的二人,脚下却如行云流水一般纵跃飞腾,迅疾朝西北方而去。待得九月微芒,一个时辰之后,他们已然行出了六百万里之遥,远处那座雄伟大城,已然隐约出现在了天地接壤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