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香浮动,凤帝修已挥开床幔,站在了床前,双眸幽深地锁着旖滟,忽而语气懊恼地道:“滟滟,难道我要在后头的树上安家,时刻守着你才行吗?你这女人怎么这样不叫人省心!”
他不过是刚离开她片刻,只在惜颜院中沐浴更衣这会子时间,她就给他闹了这样一出,天知道他在浴盆中察觉到有异常时心里有多着急……这个女人竟然还不知死活地和君卿睿对打,君卿睿身手虽算不上顶级高手,但在同辈人中也是出类拔萃的,他若不是未用全力,这女人难道又想弄一身伤吗?!
凤帝修的语气无奈,似带着丝丝宠溺,可他的眼眸却分明幽深翻涌着怒意。旖滟眨了眨眼,旁若无人地躺下,轻启红唇道:“没人逼着叫你不省心。”
凤帝修听她这样没心没肺的话,磨牙一下,这才恨声道:“喜不喜欢是我的事。”言罢,他一屁股便在床沿上坐了下来,说着,扯了旖滟踢落在床尾的足衣拽了她的脚便往上套,口中还不忘絮叨着,“女子的脚是不能随便给人家看的,你这女人怎么一点女人样子都没有,如今你这一双莲足被爷瞧尽了,若不嫁爷你还想如何?”
天气燥热,即便屋中放着冰盆,身下铺着竹席,可也难抵这炎炎暑热,旖滟午休早便将足衣踢掉。她虽穿越到此,但到底并非古代女子,又怎会真将不露半丝肌肤和女子的贞洁荒诞地联系在一起?
见凤帝修给自己穿袜子,她一脚蹬出,甩脱他的手,反唇相讥,道:“喜不喜欢是你的事,接不接受也是我的事儿,你少在本姑娘这里装委屈。不管用!还有,本姑娘在自己闺阁中赤足有什么不对吗?倒是某些人习以为常地进出别人闺房还满口规矩礼仪,不嫌好笑!我这脚君卿睿方才也瞧见了,这么说先来后到我还应该嫁他了……啊!”
“啪!”
随着旖滟的惊呼声,又是一声响清晰传来,却是凤帝修拽住了她一双乱踢的脚丫,一只手死死捏着她的脚踝,另一只手毫不留情地一边一下拍打在了她的脚底心上。
人的脚心本就娇嫩,被他一掌拍上,雪白透着淡青色血管的脚心立刻便绯红滴血,直疼的旖滟怒火三丈,她恨得蹬脚,可凤帝修分明用了些内力,他一只手便能将她的两个脚踝紧紧握住,竟是任她怎么踢腾都挣脱不开。
她坐起身来,迎上的却是他笑意盈然的眼眸,他扬眉道:“滟滟,他没这样碰你吧?你看,你们没有肌肤之亲,不作数的,怎么瞧,你都还得嫁我。”
旖滟怒目,这才瞧清楚,凤帝修今日穿着一袭白衣,他许果是从浴盆中爬出来便风风火火地赶了过来,此刻他的墨发还带着水色,愈见黑如墨,面若玉,白衣微显凌乱,露出一截修韧的脖颈和片许肌骨硬朗的胸膛。他盘腿坐在床尾,额前几缕碎发落下,垂在了面上,映了这一身装扮,倒凭添了蛊惑和性感,加之他姿态悠然,眉目俊逸,黑眸晶灿,薄唇轻勾,浑身那股优雅高贵,芝兰玉树的气质便又盛了两分。
这妖孽无疑最适合的还是白衣,旖滟怔了下,遂又觉着自己可笑,干嘛没事和这人拌嘴争吵,倒好似嫁不嫁他当真是个什么重要问题一般。她想着,又施施然地撑着身子半卧,也不再试图挣开被他钳制着的双足,只当是在做足疗,目光流转,道:“我如今年纪可还能修习内力?”
凤帝修哪能想到,片刻功夫,他翩翩俊公子的形象在旖滟心目中已和足疗小妹化了等号,见旖滟蓦然转变了态度,他倒是怔了,只她既不挣,他便也不放手,就那么扣着她的莲足,道:“滟滟已是及笄之龄,此刻再修习内力虽是可以,但却因错过了最好年纪,故无可能修成最上乘的内功。”
旖滟听罢倒也不意外,听说一般武学世家,公子们都是刚会跑便习武,会扎马步便习练内功,便是现代,她也是四岁便开始接受非人训练的,如今本尊已是及笄之龄,古代人发育本就比现代人要早些,也确实已错过了最好时机。
只是多少她心里还是有些失望,不过转瞬她又想,兴许本尊这身体天赋秉然呢,也兴许她得了什么机遇,内功也能登峰造极呢,即便不能,她相信凭借她的韧性和领悟力,也能修炼到一定高度,这样即便对上最强的人,她也不会任人鱼肉。
故挑了下唇,她又道:“各家内功可有什么不同?我跟着蓝影修习内力可以吧?”
凤帝修闻言再度扬眉,道:“各家内功心法不同,所修内力自然也有所不同,正派武功,内力纯粹,易于精进,潜力无穷无尽,而邪门歪道的内功修之可能误入歧途,或达到一定高度便再难精进,又或者极容易走火入魔,蓝影修习的乃是玄月派的内功,虽属正派武功,但到底流于下乘,像蓝影从小修习还马虎可行,可却不适合你此等年岁再练……”
旖滟听闻他这么说倒蹙了眉,道:“那修习了一种内力,还可否修炼其它内功?”
凤帝修点头,道:“倒是可以的,不仅可以,在内功达到一定境界时,还可以融会贯通,自创功法。滟滟倘使想学,我这里倒有一套功法适合于你,这套内功心法乃是我师母所创,按心法所修之内力非常纯粹,且不限年纪,反倒年纪稍大一些,更能领悟其中奥妙之处。只可惜此心法只适合于女子修炼,而师母人本挑剔,穷其一生也未寻到愿意倾囊相授之人,临终之时便将这套心法口传于我,令我择合适者以继之……”
他说着面露追忆,竟是住了口,只剩下满目的哀思之情。
旖滟正听到关键之处,心被勾地直痒,听凤帝修的那意思,分明就是觉着合该她盛旖滟来继承这套内功心法的,可谁知凤帝修这厮说到关键之处就闭了嘴,瞧着他坐在那里一脸恍惚,神情哀伤,她可没功夫做什么解语花,陪他伤心追忆,她不由动了动身子。
她这一动,被他拽在掌心的莲足便也跟着一动,轻轻踹过他的掌心,凤帝修回过神来,转眸冲旖滟露出一个清淡的笑来,这才又道:“我五岁离家,是师傅和师母一手将我带大,我师母脾气古怪,可是待我却是极好的,常常……”
旖滟听凤帝修又絮絮叨叨说些她不想听的,就是不肯提她愿听,急于知道的,这回是再不能忍耐心头痒痒,开口打断他的话,道:“你师母已去,你节哀顺变,完成你师母的遗愿才能安慰她老人家在天之灵,你说你师母令人择合适者将内功心法传授?那怎样的女子才是合适修炼此内功心法的?”
听旖滟果然忍不住主动问起,凤帝修心头一乐,面上却丝毫不露,道:“瞧我,又说岔了。这要修炼此内功心法的女子,需得在修习之前体内丝毫不存在任何内力,这样才能保持内力之纯粹,修习之人的领悟力却要达到一定程度,另此女子需根骨清奇,还要合师母眼缘,更有,此女子需心地纯良,保证不修习之后滥杀无辜,危害一方。”
旖滟挑眉,倒没觉出这些条件有什么难的,凤帝修见她神情便知她心中所想,又解惑道:“这条件说来容易,寻起来却是难,要不然师母她老人家也不会穷尽一生未寻到合适之人。难就难在,此心法艰涩难懂,故要极高的领悟力才行,可修习它先前又不能修习其它内功。这一般富贵人家,尤其是武学世家的小姐多在年幼时便已修习了自家的内功心法,即便到了能领悟心法的年纪,也不符合后一条。而普通百姓家的女儿,虽多不曾修习心法,可往往都目不识丁,见识短浅,少有领悟力强的,又不符合前一条。而那些文官家中的女儿倒是合两个条件的不少,可文臣之女往往娇贵非常,柔弱不堪,这样选下来适合的便少之又少,可这适合的还要看合不合师母她老人家的眼缘……故而直至师母过世,也未曾找到继承人,而我自奉了遗命,便在为师母找寻继承人,可师母都寻不到,我一男子接触的女子本就有限,自然更是难寻,这一晃师母都已经去了近十年了。”
旖滟闻言算是明白了,瞧凤帝修这眼高于顶的劲儿,他那师母估摸着也差不多,寻不到继承人也是在所难免,她想着目光晶亮瞧向凤帝修,道:“你瞧我如何?”
凤帝修倒也不以此事逗弄于她,当下便面色肃然认真地道:“我之所以和滟滟说此事,便是感觉滟滟极附和师母的条件,滟滟聪敏多狡,定能领会心法中的精髓,而滟滟又恰是以前毫无内功根基的,还极合本谷主的眼缘,师母她老人家一定也是满意的。可问题就在于这最后一条,习此心法要心地纯良,不危害一方……”
旖滟闻言当下便瞪了眼睛,一脚踢向凤帝修,甩脱他的钳制收回双足,盘腿坐了起来,眯眼盯着凤帝修,道:“你逗我玩呢?!即觉我恶毒害人,会危害一方,早干嘛啰嗦这许多!还是你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教授我内功,怕我学了这内功心法,将来你打我不过?更或者,根本就没有这内功心法,你都是耍我呢?!”
见旖滟怒目圆瞪,盈盈水眸闪闪发亮,凤帝修动了动手指,依旧感受着那股滑腻的余温,这才蹙眉道:“滟滟,你瞧我就像那么无聊可恶的人吗?”
他这样,旖滟倒稍平息了些怒火,冷哼一声,这厮方才身上流淌的追忆和哀思倒也不像是作假在捉弄于她。她瞪眼,道:“那你什么意思?倘使我会危害一方,心肠恶毒,又怎会合你眼缘,还和你师母眼缘?这不说明你们也和我一样都是奸佞邪恶之人了?!还有,谁聪敏多狡了?本姑娘那是聪敏多智!”
见旖滟不知不觉又和自己拌起嘴来,凤帝修心里一荡,勾起唇来,又道:“我这才发现滟滟耐性竟如此不好,我方才话还没有说话,滟滟便打断了。我想说的是,我本想到滟滟对付萧家和姐妹毫不手软,担心滟滟不符合这最后心地纯良的一条,可细细一想,便又觉着多此一虑了,那萧家没一个好人,原便是罪有应得,盛府姐妹更是凉薄在先,滟滟才反击在后,而待紫儿丫头,滟滟却一直极厚,可见滟滟还是心善纯良,恩怨分明之人,所以,我如今总算是能给仙去的师母一个交代了,因为我总算替她老人家寻到了继承人,可以让她老人家含笑九泉了。”
旖滟听罢,不大确定地又确认道:“你这意思是说,要将你师母的内功心法教授于我咯?”
凤帝修颔首,道:“正是。”
听他如此干脆地说出这话来,又这么好心大方,旖滟登时倒有狐疑了起来,眯着眼道:“这内功心法有没有什么特殊之处?比如我修习了此心法,便要加入邪医谷?再比如,修习之后要连带着担上什么责任?更比如,修炼此心法就必须要嫁给你?”
凤帝修闻言怔了一下,接着却苦笑起来,道:“滟滟啊,你这还不叫多狡吗?你不仅多狡而且还多疑的很!”
他说罢见旖滟不忿地撇嘴,抬指便在她的眉心一弹,在她恼怒前错身远离,道:“你这女人!我凤帝修要娶媳妇,何需用此等手段去骗,自叫她心甘情愿地吃糠咽菜也愿意于我生死相随!”
凤帝修言罢见旖滟半响不回答,倒是又挑唇一笑,道:“不过滟滟若是觉着得了我的大恩情,愿意以身相许,我也不会介意。”
旖滟何曾被人像待小辈一样屈指弹过?被凤帝修屈指一弹,她美眸燃火,只还没怒出来,便被他的话引了注意力,这才凝眸垂思。她原本觉着凤帝修这么好心,定有所谋。
此刻听闻凤帝修的话,倒觉该不会如此,像凤帝修这样的人,只怕也确实不屑于用此手段骗她。当下她便放下心来,却不答他以身相许的那话,只撇唇道:“心甘情愿,吃糠咽菜,生死相随?世之男儿无不如是要求女子,女子往往能做到,可男儿能做到的又有几何?哼,痴情女子绝情汉!”
她言罢,凤帝修却蓦然靠近她,目光沉沉盯着她,他声音亦沉沉在她耳边响起,“我既如此说,便必也能做到心甘情愿,容颜更替,时光流逝也生死相随!”
这是凤帝修第二次对她说这样类似承诺的话,也不知是他此刻离她太近,还是这拔步床中空间太小,她只觉鼻翼间满是他的气息,眼前满是他幽沉沉的眼眸,坚定的唇,同样坚毅的下巴,还有他低沉似要敲进她心底的声音。
可是能此刻的凤帝修态度太过认真,也可能是他的气场太过强大,旖滟觉着有些透不过气,她身子往后倾了一下,这才讥道:“连真实身份和一张脸都要遮遮掩掩的人倒来说这等话,也不觉着羞耻!”
她言罢,凤帝修眸光炫彩一闪,又逼近了一分,道:“滟滟这是承认我愿意生死相随的那个女子是你了?滟滟这是打算接受我的喜爱了吗?”
他倒是一点也不奇怪旖滟会知道他脸上做了易容,那日在太傅府后的合欢树上,他既现身令她瞧见,便不曾打算在她面前遮掩,他既告诉她,他姓凤名凤帝修,那便说明他根本没打算欺瞒于她,不告诉不直说,只是有他另外的顾虑和思量罢了。
她如今相询,是否便说明这个女人计较这点,她对他也是有那么一点上心了?
被凤帝修陡然晶灿的眼眸盯着,旖滟这才惊觉说了什么,被他紧紧盯视着逼问,她心乱了一笑,面上却扬眉一笑,道:“是你口口声声说倾心于我的,我这么问有何奇怪吗?你多心了。”
凤帝修明亮的眼眸倒不曾因她的回答而黯淡下去,反倒又挑了下唇,声音蛊惑而低柔地道:“滟滟若是在意这个,我现在便给滟滟瞧我的真容可好?”
旖滟只觉眼前男人眼神清亮,好像有看透人心的能耐,其间黑瞳像带着磁性将人往里吸,直到沉浮溺毙在他眼眸中,再不能身心自己,听着他蛊惑的话,她心神一晃。恍然有种阿拉伯女子给人瞧了面容就必须嫁给那男人的荒谬感和紧张感,好似她若真瞧了他的脸,便非要和他牵扯在一起,只能步步沉沦一般,她心神登时一凛,抬手推开凤帝修,沉声道:“谁稀罕瞧你的脸,出去,我要午休了!”
说话间她已躺了下去,闭眸不再搭理凤帝修。
凤帝修见她如是,倒未再多言,站起身来,哀怨地道:“滟滟,你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怎么没一点骨血,比爷的还硬,倘使不是瞧出你并不爱君卿睿,爷真会以为你被谁人伤害过呢,那样爷还不得嫉妒地发疯啊!”
他说罢,却又蓦然压下身子,在她朝上的右耳边轻喃,道:“滟滟,你的心既谁都不曾进去过,便给爷留着,它只能是我凤帝修的,倘使哪日你胆敢将它给了别人,我会叫那人生不如死,我若疯魔,你也只能陪我在地狱疯魔一生。别毁了你,也莫毁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