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挨到楚家,他整个人都像是从水里捞上来的,湿透了。
楚芊芊揉着眼,掩面打了个小小的呵欠,漫不经心地问:“到了啊?”
“嗯。”嗓音,沙哑得不行。
楚芊芊看了他一眼,发现一直极重仪表的他,衣服上居然有褶皱了,但她没往心里去,只问:“那个……你跟欧阳珏谈得怎么样了?”
现在知道关心他了!
楚芊芊自己给自己倒了杯温水,喝了一口,瞌睡醒大半:“没想到会是他,应该说,没想到欧阳家除了安素素之外还有活口。”
而这个活口,在蛰伏十五年后,勾结漠北人,混入大周,企图刺杀皇帝!漠北十万大军,想来也是计划之一了。
“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呢?欧阳珏为什么勾结漠北人?”楚芊芊道出了心中的疑惑。
诸葛夜抬手,用拇指擦去她唇角的水珠,那饱满柔软的触感,令他呼吸一乱。
他定了定神,说道:“当年的事,我也只听我外公提过一些。欧阳家的灭门,说到底,还是因为出了一个欧阳倾。”
楚芊芊偏过头,问:“关她什么事?”
诸葛夜见她对政事好奇,没觉着不妥,反而认为二人总算找到了一些共同话题,很自然地说道:“我们喀什庆有八大部落,你是知道的吧?”
楚芊芊喝完杯子里的水:“知道,但记得名字的只有诸葛氏、上官氏和纳兰氏。”
诸葛夜指了指杯子,楚芊芊给他也倒了一杯,他接在手里,又道:“世宗陛下的发妻,庄肃皇后,就是纳兰家的千金。她与欧阳倾同时参加选秀,世宗陛下却将皇后的凤印给了欧阳倾。但你可知,太后是哪个家族的?”
“莫非也是纳兰家?”楚芊芊眨巴着眸子问。
诸葛夜点了点头:“是的。太后见外甥女落选,非常愤怒,关上门,将世宗陛下训斥了一顿,并将欧阳倾送回欧阳家,直到庄肃皇后怀上龙嗣,才让她以才人的身份入了后宫。但入后宫之后,欧阳倾也很快怀上了龙嗣。”
咦?诸葛琰不是第一个孩子?
似乎看出来楚芊芊的疑惑,诸葛夜喝了几口凉水,压下心底的燥热,轻声解释道:“当时,大家不知道欧阳倾怀孕了。有一日她在庄肃皇后的寝宫用膳,回去就滑了胎。听我外公说,那是个已经成型的女儿。世宗陛下在庄肃皇后的寝宫搜出了夹竹桃,说庄肃皇后残害皇嗣,不配母仪天下,要废黜她的皇后之位。庄肃皇后在寝宫前,挺着六个月的肚子跪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她也滑胎了,是个皇子。”
如果没滑胎,这个皇子才是世宗的长子,且是嫡长子。
“太后痛失爱孙,将一切都算在了欧阳倾的头上,是吗?”楚芊芊继续追问。
诸葛夜“嗯”了一声:“太后硬说是欧阳倾自己弄掉自己的孩子,嫁祸给皇后。我刚忘了说,欧阳倾入宫七日就被册封为皇贵妃了。”
“然后呢?”楚芊芊对这种宫廷秘辛莫名其妙地感兴趣。
诸葛夜就道:“然后太后就想废掉欧阳倾啊。世宗为此与太后冷战了三年,并且不再宠幸任何宫妃,除了欧阳倾。集宠于一身,便是集怨于一身,世宗这一步,走错了。”
男人与女人在某方面的观点永远一致不了。
楚芊芊看了他一眼,道:“大多数女人,大概都宁愿日日霸着诸葛铭,不许他临幸别人,哪怕这样做,很危险。”
诸葛夜失笑:“你还知道世宗陛下的名讳啊。”还叫得那样顺口,不清楚的,还以为她才是欧阳倾呢。因为就连太后,都不曾连名带姓的唤过世宗,只有欧阳倾敢、也只有欧阳倾能。
楚芊芊愣了一下,她……其实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讳,还是从自己口里喊出来。
诸葛夜接着方才的话题道:“可太危险了不是吗?欧阳家的灭门,虽没查出幕后真凶,但归根到底,是欧阳倾荣宠过盛,威胁到了喀什庆女人的地位。欧阳家又手握兵权,万一欧阳倾生下皇子,我们喀什庆辛辛苦苦打下来的江山,又要重新落回汉人手里了。”
我们……喀什庆……
楚芊芊素手一握,眸光变暗了。
后面,诸葛夜又挑着与她说了许多,什么陛下并非太后所出,世宗陛下将皇位传给陛下时,先让陛下过继到了太后名下,又说什么太后思念丈夫与儿子,不在皇宫颐养天年,却跑到苦寒之地为他们父子守起了皇陵。
楚芊芊默默地听着,除了这些,她其实还想知道他与欧阳珏谈了什么,他从她手中拿走了解药,欧阳珏想来是死不了了,但欧阳珏那样仇恨着大周、仇恨着喀什庆,什么样的条件才能让他息事宁人?
可这些,一直到马车抵达楚家,诸葛夜都没提及半个字。
他不提,楚芊芊便也没问。
但楚芊芊虽不知欧阳珏会如何,却清楚欧阳瑾要走大运了。
大气恢弘的府邸前,一名背着包袱,容颜敲碎的少女,再次叩响了暗红色大门。
大门从里面打开,一名小厮探出了一个脑袋,见着是她,眉头一皱:“你怎么阴魂不散呢?说多少遍了,不许进不许进!”
少女咬了咬唇,杏眼圆瞪道:“我是你们王爷的表妹,你敢跟我这么说话!当心王爷来了,治你!”
小厮笑了:“姑娘,别做梦了,你是王爷表妹?呵呵,我还是王爷表哥呢!打哪儿来的回哪儿去吧,啊?别在王府门口招摇撞骗了,咱们小王爷心善,不与你计较,但你若是做得太过分了,惊动了官府的人,便是咱们王爷不动你,你也免不了一顿牢狱之灾。”
“我真是王爷的表妹!”
“去去去!一边儿玩儿去!”小厮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欧阳瑾气得够呛,她已经连续来好多次了,每次碰到的小厮都不同,但他们说的话却惊人的相同,那就是,不认她、不许她进府,这些背主的奴才,等她见了表哥,一定让表哥把他们全都赶出去!
她愤愤然间,一名模样周正的妈妈跳下马车,朝这边走了过来。原本打算关上大门的小厮瞧见她,立马扬起笑脸,喜滋滋地迎了上去:“哟!妈妈今儿怎么得空了?快快快,进屋坐会儿。”
张家仆妇和蔼地笑了笑,将手里的酒坛子和一封信递给了他,并说道:“不了,府里还一堆事儿等着呢!我只给太爷跑个腿儿。”
小厮接过酒坛子和信,问道:“什么大事儿能劳驾您亲自跑腿儿?差人说一声,我上门去请您示下啊!”
仆妇噗嗤笑出了声:“你呀你,油嘴滑舌的,学了谁?”
小厮憨笑。
仆妇敛了敛笑容,眸光一扫,发现石狮旁站着一个很年轻漂亮的少女,穿着粉红色短袄、素白罗裙,肌肤欺霜赛雪、柳眉墨如山黛,一双大大的眼睛更是不笑亦含情,这等天姿国色,都快能与楚小姐一较高下了。
并未掩饰眼底的惊艳,仆妇问他:“那姑娘是谁?长得可真好看。”
小厮啐了一口:“不知哪儿来的疯子,满口胡话,妈妈你等着啊,我这就去赶了她!”
仆妇拉住他手腕,摇了摇头:“算了算了,我看她怪可怜的,兴许与家人走丢了,等她家人找来就没事,不必理会她。倒是这些东西,你可得亲自交到王爷手里。”
小厮知道无事不登三宝殿,何况是劳动张家的管事?
小厮郑重地应下了,将仆妇送上马车后,转身回了府邸。
诸葛琰正在姚汐的床边念书,太医说,姚汐的身子早没病了,只是不知受了什么刺激不愿意醒来,多与她说说话,兴许有所帮助。是以,他每日除了照顾她饮食起居,还会找些故事读给她听。
内侍拿了坛子与信来,说:“太爷让人送东西来了,一坛梅子酒,和一封亲笔书信。”
诸葛琰放下书本,道:“把信拿来。”
内侍递给了他。
他展开信件一看,蹙起了眉。
“王爷,怎么了?”内侍诧异地问。
诸葛琰把信折好放回信封,面色淡淡道:“你去把欧阳瑾接进来,找个院子给她住下。”
内侍一惊,欧阳瑾在门口徘徊几天,总嚷着要见王爷,王爷不可能不知道,但王爷一直没有表示,他便也装作不认识。今儿怎么突然……要把欧阳瑾接近府里来了呢?是太爷的意思吗?太爷为何要管欧阳瑾了?真是怪哉,怪哉!
心中这样疑惑着,内侍却不敢有所怠慢,立刻亲自去大门口,笑眯眯地对着欧阳瑾行了一礼:“表小姐来了!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啊!”
守门的小厮目瞪口呆。
欧阳瑾翻了个白眼,鼻子一哼,道:“我早告诉过你了,我是王爷的表妹,你偏不信,哼!”
冤枉啊!你连个帖子都没有,谁敢信你是王府的表小姐?你闹了那么多天,王爷可是一声都没吭,怎么这就、这就……
小厮苦着脸跪下了:“小的有眼无珠,请表小姐恕罪!”
欧阳瑾不屑地扬起高傲的头颅,说道:“连我都认不出来,真是白吃这碗饭了!”
内侍瞟了小厮一眼,眸光一闪,一脚踹翻了小厮:“不中用的东西!表小姐来了也不知道通传一声,害表小姐等那么久,真是个没用的废物!来人啦!”
两名孔武有力的侍卫行了过来:“杨公公!”
内侍扬起佛尘,冷冷地道了句:“咱们王府没这么不中用的奴才,拖出去卖了吧!”
“是!”
“公公饶命啊!公公饶命啊!表小姐饶命啊——”
哭喊声越行越远,直至完全消失不见。
欧阳瑾满意地拍了拍手:“这还差不多!”
有了这个下马威,想来王府的人都不会怠慢于她了。
内侍将她请进府。
这是她第二次来亲王府,但第一次只顾着算计楚芊芊,都没怎么留意府里的风景,今儿一仔细打量,才惊叹,王府果然是王府,比楚家大了十倍不止,还处处栽种着奇花异草,随便一株拿到市面上,都能买出一个庄子的价钱。
“王爷有要事缠身,暂时没空招待表小姐,但王爷说了,让表小姐把这儿当自己家,想吃什么、喝什么、要什么,尽管说,不必客气。若有哪个不长眼的奴才冲撞表小姐了,表小姐只管讲出来,王爷一定会替表小姐做主的。”内侍和颜悦色地说道。
欧阳瑾心花怒放,她是皇亲国戚,就该住这么美丽的府邸,楚家拿小小的庙堂,哪儿容得下她这尊大佛?
“公公,我住哪儿啊?”
“您住锦绣阁。”
“表哥呢?他住哪儿?”
内侍的眸光凝了凝,道:“王爷住重华殿。”
说这话时,他们刚好路过重华殿,欧阳瑾眼睛一亮:“我进去跟表哥打声招呼!”
内侍脚步一移,笑着拦住了她:“表小姐,王爷他……不在重华殿。”
“那他在哪儿?”欧阳瑾一门心思往下问。
内侍笑了笑,说道:“王爷在昭纯殿。”
------题外话------
突然觉得把两个渣渣放一起,好有喜感←_←
P。S。老妈住院了,这几天的更新只能尽量了,不足之处还请多多包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