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四萧淑珠的女儿朱佳茵到了医院里找母亲,走到了三姨妈萧淑菊的病房里。
“三姨妈。”朱佳茵喊了声。
萧淑菊看她样子,明显朱佳茵都不知道自己家里父母之间发生的事。
朱佳茵笑眯眯的,对萧淑菊说:“三姨妈,昨天我本该来看你的,可是,刚好悦婷找了我,有点事因此没来,我妈已经说过我了。”
这要说到昨天,她接到母亲通知赶来医院,刚到医院门口,遇到了康悦婷。康悦婷拉着她直哭个不停。
到后来,据说姥爷那病房谁都不可以进去探视。她妈也就让她先回家了。直到今天萧淑珠让她过来探望萧淑菊。
朱佳茵拿了两本书放在萧淑菊床头柜上,说:“给三姨妈解闷的。”
萧淑菊却是好奇她刚才的话:“你说悦婷哭了,为什么?”
朱佳茵不以为然地撇下嘴角:“她本就是个好哭鬼,不是吗?”
在朱佳茵眼里,康悦婷明摆着是个懦弱胆小的,因此爱哭一点都不奇怪,有点事都觉得委屈更是理所当然的了。当然,最重要的是,她猜都能猜到,康悦婷肯定是为了欧亚楠的事哭的。而欧亚楠上次都赶过康悦婷了,康悦婷再去惹他,分明是自掘坟墓。
朱佳茵一点都不可怜康悦婷这种自取其辱的行为,不过是自己表妹,顺便安慰安慰免得被长辈说自己无情无义。
萧淑菊听她这样说也就没有继续问下去。
倒是另一件事,朱佳茵一说,登时让这本来都不紧张的两个长辈都紧张了起来。
想这萧淑菊和萧淑珠本来都打算做甩手掌柜了,坐上旁观老大和老二去争家产,想着无论谁输谁赢都好,反正自己不争,到时候什么结局的话,到底她们两个人都是萧家真正的子孙,老太太总会看着办的,不会完全亏了她们两个。
不贪心,这样也挺好。
哪里知道,事情已经变到了不可想象的地步。
是,她们连长达股票被人抛售的事都不知道。
直到现在,朱佳茵说起自己回了萧家一趟遇到了些人。
朱佳茵说:“我落了东西在姥爷屋里。”
和萧夜白一样,实际上,像萧淑珠,都不喜欢住在自己娘家那个大宅子里。因为那个大宅子,总是会让她联想起不好的回忆。比如她母亲去世,据说就是在家里去世的。在那里住着的话,她总觉得会突然间梦见母亲回来。
梦到死去的至亲,萧淑珠一方面感到哀伤,一方面又觉得心口郁闷不吉利。
因此她回国后基本都不在娘家里过夜,而是带着女儿去睡酒店。
朱佳茵落了自己的一串钥匙扣,她很喜欢的一串钥匙扣,想起来自己是那天忘在萧宅里了,于是今早刚好来明新医院时要路过萧家,顺道进了萧家一趟。
想着姥爷住院,老太太陪在医院里,那个大屋子里好像都没有人了。朱佳茵一开始还生怕怎么进屋。后来一想,这压根不是问题,肯定有人留守在屋里的。
真的有人留守在那里,不一样的是,管家看到她时看来神色有些不对。
“我看见管家叔叔指挥人搬着几个箱子出了屋子。”朱佳茵说。
呀?
萧淑珠和萧淑菊同时惊讶。
朱佳茵心想这事奇怪,否则不会说给自己母亲听,道:“我见着都不知道究竟不好出声阻止,又不知道他是不是偷偷偷我们家的东西。不过不可能吧。管家叔叔不是在我们家工作很多年了吗?做这种事情不是很缺德,被人一抓就中吗?有必要吗?”
说管家偷东西确实是不可能的。更可能的是,管家奉了家里谁的命令,往屋外挪东西了,相当于转移家中的财产。
萧淑菊和萧淑珠一刻紧张。
说不争不抢家产,但也不可以眼睁睁看着有人瞒着众人把家里财产搬走。
“谁敢这么做?明目张胆的,爸虽然说躺在医院里,但是没死呢。老太太在,挺健康的,能走能动的。”萧淑珠想不通,提出一连串质疑的话。
与此相反的是,登时,萧淑菊听完她的话恍然大悟:“莫非奶奶自己让人搬的?”
确实,敢在老太太眼皮底下搬东西?没人能办到,这事绝对的。家里比较值钱的东西藏着的地方,钥匙都在老太太手里握着呢。因为,自从她们母亲死后,家里都是老太太掌管着的,老太太是萧家的当家。
因此不难想,只有是老太太让人给搬的了,管家听老太太指挥更是必然。
两姐妹这样一想,当然不可能说去质问老太太为什么私自搬走家里的东西,相反,她们都意识到,家里肯定出事了,出现危机了。
因为老太太不可能无缘无故搬财产,唯有在面对家庭危机的时候,有人想抢这个财产的时候,为了家族,老太太必须把财产挪个地方。
而且这事儿,还不可能是老大或老二促使老太太下的手,因为老大老二都是家里人,老太太管得住,没有必要。
“快,查一下。”萧淑菊对萧淑珠指着手机说。
萧淑珠愣了愣,回想起来,赶紧用手机打开相关网页。
经济类新闻全部把她们家公司长达作为了头条在报道。
一方面说到她们父亲住院,股票大跌,长达市值缩水近一半。紧接,又听说长达面对前所未有的危机,面临着拆分和被人收购的危险。
老太太赶紧让人挪东西的原因,已经十分明显了。
萧淑菊和萧淑珠哑然。想的是,老大和老二抢破头,结果,怎么突然会变成了这样?完全不是她们所想的结局。
朱佳茵在母亲手机上探着脑袋看,问:“妈,姥爷家里要破产了吗?”
真是个小姐样,家里要破产了都一点痛觉也没有。
萧淑菊一想,这小妮子终究不是姓萧,反正自己那洋爸没有破产,因此对萧家的动静没有切身之痛。
与朱佳茵相反的是,她们这群靠着娘家的女人,一旦娘家出了问题,她们的命运一样不好过了。
“公司破产倒不至于。”萧淑珠意图冷静地说。自己女儿什么态度,她也管不住,知道自己女儿姓的不是萧,更何况她老公都对她娘家虎视眈眈。
萧淑菊想起她之前说的话,思量道:“这下大姐二姐麻烦了。我和二姐说过,怕她无法掌控住她老公和公公,现在按照这状况来看,二姐根本没有这个本事可以掌控大局。”
“大姐能吗?”
萧淑珠这一问,萧淑菊真答不上来。
萧淑梅比萧夜白更厉害的一点,在于,萧淑梅距离她们一群人更远,几乎都不和她们商量任何事的。
等于说,她们更不了解萧淑梅。
她们知道的萧淑梅的一切,和外面的人了解的萧淑梅一样。
“现在公司变成这样,我那老公别指望。”萧淑菊道,“四妹,你都说你老公一样不可靠了。我看二姐夫家那边也够呛,只剩下大姐的夫家了。”
赵家的关系,说起来和萧家倒是挺亲的。萧鉴明对这个大女婿向来也都是另眼相看。再有,萧淑梅争气,给赵家生了两个继承人,女儿又是培养成了外交界有名的名媛千金,赵家对萧淑梅这个儿媳妇,真的没有一点怨言,只有满腔的赞赏。
两姐妹一点都没有想到的是,这祸根,是萧淑梅自己种下的。
萧淑珠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萧淑珠一接,诧异道:“大姐?——大姐你说什么,叫我现在过去公司?叫我去公司做什么?”
突然老大找老四,萧淑菊一样很是吃惊,隐隐约约感觉到哪里不对劲。不会连老大那边都出问题了吧?
挂了电话,萧淑珠对老三说:“三姐,大姐叫我过去公司,电话里说不清楚。”
“你去到那边,有什么事记得联系。”说到这儿,萧淑菊突然一叹,“家里都没有个男人支撑着。”
要是她们弟弟在就好了,哪怕萧夜白平常看起来很败家,可现在想来,萧夜白在的话,或许能主持住大局呢。或许萧夜白不聪明,可萧夜白找的老婆顾暖,不是个高材生吗,可能顾暖都有办法帮她们家一把。
不知觉中,她竟是在想念被她们一伙人赶走的那两个人了吗?
“当时,我去村里找他们两个的时候,他们明知道我是装的,故意接近他们的,但是,照旧让我留下了,不让我落魄街头。而且,弟媳真的很聪明,她都没有和我老公接触过,却都能知道我老公的经济状况。你说她神不神?”
萧淑菊的这番话或许无心,但似乎引起了萧淑珠的共鸣。萧淑珠一样想念那两人,问:“只是,他们走了,去了哪里,我们都不知道呢。”
“别说了,找他们回来的话,我们愿意,大姐二姐,和奶奶能同意吗?躺在病床上的爸能同意吗?”想到实际问题这一点,萧淑菊又打起了退堂鼓。
萧淑珠却一点都不这么认为,先不和老三说了,提起包,交代自己女儿在这里陪萧淑菊,然后一个人坐车赶往长达。
听说大姐在父亲的办公室里,萧淑珠径直去到那里,敲了下门,叫:“大姐,是我。”
“进来。”萧淑梅听清楚是她的声音后,同意了她开门。
萧淑珠才发现门没有锁,转开把手之后走进去。
她原以为萧淑梅会坐在她父亲坐着的那把转椅上好像成为了公司王者在临阵指挥,结果一眼望过去不见人,萧淑珠转头,才看见萧淑梅是坐在了门后的沙发里默默不做声。
和想象中完全不一样的景象,吓了跳,萧淑珠紧张道:“大姐,你是怎么了?”
“我问你件事。”萧淑梅好像没有听见她问话,只顾自己说着,脸上更是什么表情都没有,口气也像死了一样,没有声调的,“那天你在现场,爸究竟是怎么发作的,你给我说实话了。”
知道她瞒着什么秘密了。萧淑珠考虑再三,想着这事反正老三也知道了,不如就此说出来,说:“其实,就是爸和夜白争论着那晚我们妈,摔下楼梯的事——”
“妈摔下楼梯才难产死掉的,是不是?”
耳听萧淑梅这口吻好像早知道了这事一样,萧淑珠一丝吃惊:“怎么,大姐知道吗?我以为,这个秘密我们谁都不知道呢,只有夜白和爸知道。”
“我知道。夜白如果知道的话,肯定也是那个人告诉他的。”
“什么人?”萧淑珠诧异不已,只觉得自己好像听故事一样。
萧淑梅的神情好像恍惚着,都好像身不在这里一样了。
萧淑珠其实比较紧张的是另一件事,现在,公司的命运,家族的命运俨然要比母亲过世已经过时了的事要重要多了。她推了下萧淑梅,说:“大姐,公司怎么样了?”
这一问倒好,让萧淑梅仿佛被针扎了一样,差点儿跳了起来。
萧淑珠一样被她极大的反应吓出了心脏病,心想看来真的是很糟糕的状况了,因此说:“大姐,你先别着急,我们大家一块想想办法。”
“有什么办法?你老公,老三的老公,老二的老公,都帮不上忙,不是吗?”萧淑梅说。
萧淑珠愣了下,好像萧淑梅什么事都知道。
萧淑梅嘴角终于勾起一抹苦笑,道:“老二不说,她贪。老三痴,所以被林家乐耍的团团转。你呢,从来都是自玩自的。你老公怎样,你都觉得不关自己事。”
感觉这个老大,真的把家里一群人都看的清清楚楚。
可为什么不说她们的弟弟?
“夜白他疯癫的。”
萧淑梅这一说,萧淑珠有些不同意,道:“夜白疯归疯,但终究是我们家里唯一的男人了。”
“他和我一样都被骗了,好说吗?”
“什么被骗?大姐你被谁骗?那些人骗了你什么?”萧淑珠问,根本听不懂萧淑梅的话。
萧淑梅的双手往自己脸上一抹。
萧淑珠感觉她整张脸都在抽搐,而且更可怕的是,本来保养的很好的那张脸,好像瞬间老了许多。
抽了下鼻子,萧淑梅说:“是这样的。我一直都有怀疑自己的出身。”
“大姐,你说你不是爸妈亲生的?不可能吧?”萧淑珠吃惊她的话。
萧淑梅怎么会有这种想法?真不可思议。家里有人虐待萧淑梅吗?
“你们几个出生的时候,我都出生了,所以,我知道你们都是爸妈亲生的。可能正因为这点,对方拿了我下手。”萧淑梅边说边声音沙哑,明显费力地挤字,想到自己的愚蠢愚昧,她都不知道如何形容过去的这一切。都是她的错吗?她不这么觉得。
萧淑珠等她往下说。
“你们是爸妈亲生的,但是,爸可以容忍你们自己找老公,却不能让我自己选择自己的一生。夜白更不用说,被爸和奶奶宠到大的。唯一的一点,那就是遭到了我们所有姐姐的嫉恨。不管怎样,我一直都觉得我和你们不一样。”
“不是,大姐——”萧淑珠先不说她这怀疑的缘由是什么,只觉得不可思议在,“那些人究竟和你说了什么,让你能信以为真你不是爸妈亲生的呢?”
“准确来说,那人说我不是我爸亲生的,是我妈嫁给我爸时带来的私生子。而且给我出具了当时我妈嫁给爸时,我已经在妈肚子里的证据。”
这个人,势必很了解他们萧家,否则怎能拿出竟然能让萧淑梅信以为真的证据来。萧淑珠心头忽然掠过的那阵寒风,与之前她偷听到她老公要和人联手动她娘家时一样的感觉。
那人究竟是谁?为什么这么做?
好像势必要让他们萧家彻底倒下,恨他们萧家恨到咬牙入骨,又是对他们萧家如此了解的一个人。
“大姐,那人不会是和你说,他才是你亲生父亲吧?”
耳听老四说到了点上,萧淑梅缓慢的,但是只能十分艰难地点了头:“我最错的一点是,我不止信以为真,而且,介绍了他和赵家认识。”
萧淑珠听到这儿,双腿真真的一软。
这么说,连老大家一样都不能指望了。
她们这下还能靠谁?
“大姐,那么,你怎么知道自己被骗了?”萧淑珠抓住最后一颗救命稻草似的说,既然萧淑梅知道真相了,或许那个告诉萧淑梅真相的人是个能人,能帮她们一把。
萧淑梅好像看奇人一样打量下她,说:“当然是骗我的那个人了,因为,我没有用了,他没有必要继续骗我了。”
萧淑珠坐在了地上,此刻她真想学老三一块躺医院里了,喃喃道:“早知道这样,我刚回国的时候,该给爸提个醒的。但是,我总是想,爸那么高瞻远瞩的人,没有人能打败的人,不会没有洞察出来这一切。可是,爸竟然突然病倒了——天算不如人算。”
叩叩,两声敲门声,惊醒了在办公室里发软的两姐妹。
萧淑珠看着萧淑梅。
萧淑梅努力维持镇定,发出声音:“谁?”
“大小姐,是我。”秘书在外面作答。
“怎么了?”
“银行那边打来电话,是行长亲自打来的。”
萧淑珠立马联想起老太太往屋外挪财产的事,于是抓住了萧淑梅的手,用力先摇了下头。
萧淑梅因此应声道:“等等,我在换衣服。”
“奶奶——”萧淑珠小声贴着老大的耳边说,接着问老大,“大姐知道奶奶为什么这么做吗?莫非是我们家里的东西——”
萧淑梅神情猛地掠过了一道悲伤,说:“那房子,从来,据爸说,从他和妈创业开始,都是抵押给银行的。”
“可那房子——”萧淑珠的声音跟着往下低了,异常的痛苦和纠结,“是妈留下来的,唯一留下来给我们的遗物,是吧?”
说她们母亲,生前创立了公司也好,和她们父亲一块积累了大量财富都好,但是,真正能留给她们这些儿女念想的,唯有那个房子。因为她们母亲如此喜欢那个房子,那房子里头,很多很多东西,都是她们母亲亲手设计,亲手制作。
只有那个房子,留有她们母亲真正的温度,而不是只有硬邦邦的一堆没有人情味的钱。
如果她们真是连这个房子都不能守住的话——
整个室内,陷入了一片好像望不到尽头的死寂里面。
*
下午,唐思礼按照治疗程序,给顾暖头部的伤进行常规换药。
顾暖一边忍受消毒水的刺激,一边问:“唐教授不回医院里了吗?”
“没有萧先生允许,我是不能离开的。”唐思礼理所当然地做出回答,接下来,似乎知道她其实想问的是什么,说道,“欧医生被我留在医院里了。因为那天他母亲过来了,我怕他母亲告我绑架他藏起他,会给萧先生添麻烦,因此,让他留在医院不要乱动。”
欧春华过来找他了?
顾暖的眼睛眯了一眯。
唐思礼的眼角扫到她这表情,不动声色地脱下了消毒手套,结束治疗。
突然门一开,顾暖刚回头,果然见到大白狗从外面大步流星地进来之后直冲她这里扑过来了。
一把握住她的手,大白狗不高兴地问:“你换药,干嘛不叫我?”
叫他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