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片死寂,只能听见一个人轻微的呼吸声在其中响起。
黑褐色的细碎发梢以柔韧的弧度散落在利威尔的手背上,他的手指用力地按在自己的额头上,抿紧成一条弧线的唇显示出他在强忍着某种极其不舒适的压迫感。
好一会儿之后,他才松开手,眼角挑起凌厉的目光抬眼看去。
几束微弱的阳光从巨大石窟苍穹的缝隙里漏下来,给阴暗的石窟带来一点光亮。
雪白的发丝隐藏在阴影之中,带着几分若隐若现的痕迹。
利威尔皱眉,他发现那个原本站在他身前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男人竟是不知何时离开了他眼前,更重要的时候,那柄他不久前拔下的长剑也消失在自己手中。
此刻,那个男人背对着他安静地站在那块雪白的巨大岩石旁边,冰雪般的白发细细地束成一束,从他的背上散落。
他站在黑暗之中。
他即将消失于黑暗之中。
他静静地站着,目光凝视着那柄不知道什么时候又重新插在雪白岩石上的长剑。
“你已经看到了想要知道的真相。”
里维说,他背对着利威尔站着,看不见他此刻的面容,只能听见他的声音在黑暗中以近乎冰冷的语调传过来。
在得到利威尔的记忆之后,他遵守了诺言,将两千年前一切的真相都展现在利威尔的眼前。
“你可以走了。”
他说,语气漠然。
利威尔没有动,他放下按紧微微发痛的头的手,目光落在那柄岩石上的长剑上,眼底透出几许恍惚。
他记得,在刚才他所看到的过去的影像中,眼前的这个男人就是用这把剑砍下被称之为光王的青年的头颅。
后来,男人在数万王军的围攻下力竭战死,这柄饮尽无数王军鲜血的剑也被雷伊斯王室视作不详和恐怖的象征封锁在重兵守护的宝库最深处。
然而在一百年后,阿克曼后裔中新生的一个最强的年轻人杀开一条血路将他先祖的武器抢回了阿克曼家族。
…………
两千年前,阿克曼家族的先祖誓言代代守护光王的血脉。
只是,在两千年的漫长岁月中,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外让两边的人都逐渐失去了联系。
阿克曼家族依然遵守了古老的誓言,隐藏在莫顿大裂谷的深渊之下,代代接受着残酷的训练以得到强大的力量,同时也在不断地寻找着光王的血脉。
…………
这种事,利威尔很从小的时候就知道。
每个姓氏为阿克曼的孩子从小就被这样教导着,他们是为了守护那个人的血脉而生。
他们从小就接受着残酷的训练,只是为了激发体内的血脉获得强大的力量,只是为了用这种力量去守护一个素未蒙面的家伙。
多么可笑。
他们甚至都不知道那个家伙的血脉是否还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不耐烦这种被掌控的人生,利威尔离开深渊来到地面,彻底和阿克曼家族断绝了联系,更不再使用阿克曼这个姓氏。
的确,那种残忍的训练让他拥有了旁人难以想象的强大力量,但是他从不打算用这种力量去守护任何人。
他从来都无法理解,他那个血脉意义上的先祖为什么要给出如此愚蠢的誓言,用此束缚了自己的后裔整整千年的时光,或许是更久——
或许对这位先祖而言,自己的后裔那成千上万的性命也比不过他对光王的一句承诺。
既然是比什么都还要重要的存在,那就自己保护好。
失去了,那也是他自己犯下的错误。
利威尔一直是如此认为,并对此感到不屑。
所以在那个时候,在那熙熙攘攘的大街上,有着漂亮的碧绿色瞳孔的孩子对他说起那首两千年前英雄的歌谣的时候,他也只是语气淡淡地嘲讽了一句而已。
——如果是我,就算知道结局,我还是会继续去做我想做的事——
那个时候,那个孩子用明亮的笑容对他说。
那个时候,他想他似乎多少明白了几分他的先祖的心情。
有一种人,无论你怎样拼命伸出手想要护在手心,他仍旧会毫不迟疑地展开双翼从你的双手之间飞走。
哪怕前方是暴风骤雨,哪怕前方是冰雪雷霆。
有一种人,你永远无法将其束缚手中。
…………
从久远的思绪中回过神来,利威尔的目光定定地落在那柄经过了千年岁月的洗礼依然闪动着锋利光泽的利剑上。
他向前走去,他脚下破破烂烂的漆黑色长靴踩在石地上,让细碎的石子滚落到一旁发出簌簌的响声。
他向那柄剑伸出手,指尖就要触及那冷硬的金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