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夜,谢衡连夜从明州府赶回会稽郡,好歹是回了府,抬头望了眼禁闭的门扉,苍白的面容掩在阴影下,看不清楚表情。这时,从里边出来两个仆从,开了大门来迎,他一撩袍子下了马,连口水都来不及喝上一口,风尘仆仆地进了内院,去了老夫人钟氏独居的素心斋。
钟氏刚要歇下,得知儿子回府,自然要亲看了人才好放心,便让人将他唤到屋子里来,顺道与他说到近日为他婚事所作的安排。
岂料谢衡也正为此事而来,但绝非老夫人心中预计的那般顺当。
谢衡一进屋子,挥手就将人遣散了去,扶着立起身的钟老夫人落座,自己也坐与一旁,愁眉微攒,嘴上已然道:“娘你太草率了。”
这话若是放在平常,谢衡是不会这般与母亲说话的,但他此时却是顾不得了。从他连着三任妻室没了下场,他已是打定主意不再成婚,香火自有大哥的后人来继,他又何苦再去害人家好好的闺女……
当定礼的消息从会稽传到明州报与他之后,他着实是呆怔了,实在没有料想到,母亲竟会乘他不在,就做下这等决策……虽婚事向来由父母料理,可他情况并不尽相同啊!
知子莫若母,他的这番打算,钟氏依稀有几分了然,可她于心不忍啊……
“阿衡,听娘的,你的那些念想赶紧给我乘早熄了!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旁的娘都依你,只这一点,娘决不能应承你。”钟氏说着,眼眶已经是莹了泪。可怜她这把年纪,还要为儿子操碎了心。
听她这话,谢衡知道定是说服不了,何况如今庚帖已下,几乎是没了回旋的余地,不然就这样一退婚,叫人家姑娘如何做人?
谢衡凝着眉,叹道:“而今事无更改,虽非我所愿,却也是因我而起的,总归是我对不住人家,若是日后当真……算了,这些日后再说,娘先歇着罢。”
他原先也是不信命理邪说,偏偏叫他接连碰上这样的事来,由不得他不信命了。
钟氏也知道一时解不开他的心结,只好点头道:“既然婚事已经定下了,咱们谢府好歹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等人过了门,好好地对她也就是了。对了,你刚从明州府回来,你大哥可好?”
谢府大公子谢徵如今正在明州府督水利工程,前些日子邀了弟弟同去。两兄弟都是务实派,谢衡日后自然也是要走官路的,所以及早地各方多看多探总是好的。
一提起谢徵,谢衡面上缓了下来,跟着道:“大哥大嫂一切安好,还托我带了不少东西回来,还有一桶海上捞来的大黄鱼,只不过都在路上。”
看着儿子一脸的疲乏,却无法掩盖他清隽的好颜色,钟氏点了点他脑袋,嗔道:“你就为了与娘兴师问罪,才快马加鞭地一路赶回来?你也不顾念一下自个儿的身子,能拿自己开玩笑吗?”
谢衡出生起,身子就弱,好歹养大了,抽长了个头,但比起他兄弟来,仍然是过于纤瘦了,面色也过于苍白了。可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他不过是看着没哥哥谢徵壮实些,加上常年在屋子里念书,看着也比旁人白了几分,其实自己根本就是无碍。但拳拳爱子之心,他又不能拂了母亲,遂只点头罢了。
这事便过了一茬。
另一头,李家的这两个表姐妹,于程娇来说,也算开了眼界了。也不知道小姨家里是怎么养的闺女,养成这般不知天高地厚来,还当人人都该为着她俩转的?
总算这夜没有在她屋子里过,不然她又该犯心疼病了!
没了这两人,她总算是踏踏实实睡了个安稳觉。
翌日用完午饭,看着小姨带着两姐妹收拾妥当上路,程娇转头回了自家院子,忽然想起什么,转头看向刘氏,犹豫着问道:“母亲这回许了姨妈什么东西?”
小李氏哪回不是空手而来,包袱款款地回去?这回只带了个小挎篮,旁的什么都没有,说她羽铩而归,程娇是一个字都不信的。
刘氏听自家闺女的问话,脸上是一阵尴尬。娘家人做到了这份上,她自己也是脸红啊,但总归是自己的亲人,她又不能不顾念手足之情。
“小孩子,问这么多做什么。”刘氏嘟囔一句,关了院子的门,扭身回屋子去了。
程娇也不好多问,去了书房练会儿字。
送走了这对姐妹,程娇显然清净多了,至少可以专心练字看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