韵律玄妙的声音隐隐带着笑意,离自己越来越远。
纲吉意识昏沉起来,就像身体的疲惫忽然浸入了灵魂。
他试图挣扎,但那浑噩却来势汹汹,轻易瓦解了纲吉全部的抵抗。
他慢慢闭上了眼睛。
纲吉在做梦。
梦境中,他是一根草,一片叶,一粒石子,一点尘埃。
而有的时候,他又是一只鸟、一棵树、一汪湖泊——或者整片森林。
这是一场视角繁多的电影,他用不同的身份暂停、倒退、快进、放大、缩小着罗贝尔的一举一动,完全抛开感情的束缚,用全然理智的视角学习、揣摩与领悟。
他有时是风,追寻着气流轨迹感受金发男人神出鬼没的动作。
他有时是树,沉默地看着金发男人从树下走过,却连一只虫也没有惊扰。
他有时是鸟,捕食虫子时被忽然走过的金发男人惊到,才发现人类离自己那么近。
万事万物都在看着罗贝尔,纲吉借用它们的视角——观察、捕捉、理解。
他不需要心慌着急,因为在这场梦境中,他拥有无限的时间。
这是礼物。
时间与空间的礼物。
*****
罗贝尔再度来到黑色棺材前时,捧着一束娇娇嫩嫩的西洋龙芽草。
他蹲下身娴熟的把棺材里已经枯萎的桔梗花拿出来,换上今天新鲜的花束。
“几天不见我又来了。”罗贝尔屈指敲了下棺盖,歪着头很高兴地笑道,“今天可是有好消息哦。”
漆黑的棺材沉寂无声。
罗贝尔没有在意,自顾自地盘膝坐下,摆出一副闲聊的姿态语气欢快道:“哎呀哎呀,没想到过去的你还有做杀手的天赋,短短几天就快把我的绝学挖空要出师了。真是的,早知道你有这天赋,我就拉你当搭档,一起把你那老师从世界第一杀手的宝座上踹下来,称霸整个黑暗世界——嗯,到时候我们一定会被叫做xx双煞,听起来超威风不是吗!”
哪里威风啦?!
如果未来的阿纲还在,绝对会一边苦笑一边在心中这么呐喊。
然而他现在不在,所以也无从发表吐槽的言论,只能让罗贝尔继续这样滔滔不绝下去。
“紧急特训昨天就已经结束啦,两个过去的你都圆满成功,进度喜人——难怪你说那时候的自己拥有打败白兰的最大可能,这在高压下爆发的进步也太强大了吧,短短十天的训练就超过了大部分人一生的努力……所以你其实是天才来着?”罗贝尔的话完全没有重点,思路又异常飞跃,通常聊着聊着就不知道偏哪儿去了。
他坐在棺材边又侃侃了半天,发觉时间不够了后才意犹未尽地停下来,说起正事。
“明天就是决战日了。我趁着他们准备的时候溜出来看你,顺便给这难看的棺材搞搞卫生。入江正一那混蛋还是嘴硬的不肯说出你在哪儿,我就只好到这里来和你告别。”罗贝尔耸耸肩喽,说起决战时神情轻松,好似没把这当回事,“白兰那家伙确实很强,不过我也做好准备了。打得过自然好,打不过就带着人跑路,这么一想决战还是挺容易的嘛。”
他伸手碰了碰棺材里新鲜的花束,脸上笑嘻嘻,心里却没有嘴上那么轻松。
跑?他一个人当然能跑。但这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他的目的是要创造出泽田纲吉能平安苏醒的世界,如果只有自己一人存活,那所有理想都是空谈。
——必须要打倒白兰·杰索。
为此,从过去而来,拥有恐怖潜力与成长性的两名泽田纲吉必须活下来。
罗贝尔嘴角的笑容没有变化,碧色的眸子却渐渐阴沉,宛如骤起风暴的汪洋。
——如果形势极端不利,即使拿其他所有人做饵,也要让泽田纲吉逃出去!
但是,“他”会愿意吗?
“……”
罗贝尔难得地沉默下来,一只手半扶半搭在棺盖上,神情复杂莫测。
“……你会恨我吗。”
良久,他才近乎自语般低声道。
然而渺无人烟的森林没有回答,空荡的棺材也没有回答。
罗贝尔也不需要回答。
——他已经有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