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初萤做梦都想不到不羁卿找她来是送佩刀,如果她知道,便是打死她也不会前来。
当初萤看见心神不宁在原地忍不住来回踱步的不羁卿时,还以为不羁卿又遇到了什么问题,又见其面色难看,以为是难以启齿的问题。
可怜的夏初萤还主动将身边的人支开,如同早晨一般守在四处,中间只留下夏初萤和不羁卿两人。
“你遇到什么困难了吗?”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这句话,看起来夏初萤贯彻得比不羁卿要好很多,虽然不羁卿未将初萤当成师父来看,但初萤却早已将不羁卿当成了徒弟。
师父为弟子答疑解惑,理所应当,所以见到不羁卿紧张的神色时,很是担忧。
赛场的喧嚣仿佛远去,整个世界也好像只有两人——这是不羁卿脑海中第一印象,紧接着便感动于金玉公主的关怀以及震惊于金玉公主惊人的美貌。
反之,夏初萤却是一头雾水,拧着眉抬头看他。“喂,你……”
不羁卿不知用什么话语表达他的心情,只能伸出手,拉起夏初萤的手,将其举到两人面前,如同珍宝一般小心托着,娇嫩的手心向上。
夏初萤头顶的雾水越来越多,怎么总觉得今日的不羁卿怪怪的,难道又被欺负了?
“公主。”不羁卿最终咬牙,“今日是个特别的日子,我有一样东西要送给你。”说着,将自己佩刀放在夏初萤的手心上,而后合上手心,顺便将夏初萤的小手以及佩刀握住手心中。
夏初萤彻底懵了,平日里冷静的头脑如同被搅浑的水一般,早晨北申誉给他佩刀,现在是不羁卿给她佩刀,这到底是什么回事?这些今天到底犯了什么病?或者说,送佩刀也许不仅仅是表达爱意还有其他敬意或者赔罪之类?
初萤暗暗用力挣脱,但却没想到,消瘦如弱不经风一般的不羁卿死死地握着拳,不肯放开。
初萤想叫人,但却知道,若将周围人惊动,这件事怕是要被闹大,而后果也怕是无法挽回。
初萤面色凝重,手心被迫握着灼热的佩刀,而手外则是被不羁卿的手紧紧握着。
“不羁卿,你这是什么意思?”夏初萤面色大骇,更加用力的挣脱。
不羁卿却低着头,面容通红,“我……我……”却因太过害羞,浓浓爱意在嘴边,怎么也说不出来。
“别告诉我你喜欢我,你知道我们两人是根本不可能的,如果你真说出来了,那我们便情同*,你知道问题的严重性吗?”夏初萤更是急,差不多大喊出来。
正在这时,只听女子频频尖叫的声音,是秋云和彩霞等人。
夏初萤立刻向声音方向一看,大吃一惊、面色顿如死灰。
原来,不知何时,在秋云和彩霞所在的位置,已拥满了人,为首之人不是别人,正是盟主不羁寒,而在不羁寒身边的二夫人则是一脸知性笑容,非但没有半分嘲笑的神色,相反却一直安慰着不羁寒。
在盟主和二夫人左右,则满是各个部落的首领以及家眷,所有人都吃惊地看着眼前的一幕,因为作为齐兰国人,所有人都知晓在七夕节上送佩刀是什么意思。
“不是,盟主您听我解释。”这一次,连夏初萤都彻底慌了,更加努力挣脱,但不羁卿依旧不为所动,紧紧捏着她的手,面色负责地看向盟主等众人。
盟主不羁寒见到这一幕,却不知是应高兴还是担忧。
高兴的是,自己的儿子喜欢金玉公主,赠送佩刀是需要硕大的勇气,想来无论金玉公主未来遭受什么,是什么身份,卿儿都能接受她、爱护她。如此,他不羁寒也能松了口气,对金玉公主少了一些愧疚。
但担忧的是,若真按照继婚的方式将金玉公主留给卿儿,却要用何种方法,毕竟继婚长幼有序,如何跨过勇儿和猛儿?但这不是问题的全部,还有一个不得不面对的问题——这种场面如何圆场!?
无论金玉公主最后与谁在一起,都应在确定和亲之事后。如今和亲双方是他不羁寒和金玉公主,面前这一切便是*!
没人能惩金龙部落,更没人敢动金玉公主,但如一切为真,无论是金龙部落还是鸾国,都将名誉扫地。
人群沸腾,议论纷纷。
不羁卿将视线从自己父亲身上收回,旁若无人地注视在夏初萤的身上。却只见,平日里淡定如斯的夏初萤,此时此刻焦急万分,一张小脸苍白如纸,眼圈红着楚楚可怜,让人忍不住欲保护她。
“不羁卿,不要……”除了苦苦哀求,她不知对不羁卿说什么。
二夫人的笑声响起,“呵呵呵呵,本想引盟主去观赏刚刚发现的珍奇异兽,却没想到见到这一幕。大家也不用太过惊讶,其实盟主本打算在大赛结束后向大家宣布的。”
人群静了下来,有些人一头雾水,有些人则是猜测纷纷,更有些人察觉出了其中的猫腻。
“您说对吗?盟主大人。”二夫人如同拉同盟一般逼问不羁寒。
不羁寒先是略微惊讶后,淡淡一笑,“对。”
见有盟主撑腰,二夫人更是有恃无恐,“大家也知道……”
“二娘,这件事本来卿儿想瞒着您与母亲的,却没想到最终仍旧被您碰到。”不羁卿深深地看了夏初萤一眼,而后叹了口气,松开了口,转身对二夫人朱娜一本正经道。
二夫人一下子高兴起来,这回不用她去陷害,这傻小子不羁卿自己送上门来,真好。想着,回头瞥了一眼面色同样苍白的三夫人华月。
事到如今,夏初萤也彻底冷静下来,猜到了前后,心中却有种莫名失落,不知这失落的原因。
“孩子,你虽然不是本夫人亲生的,但整个部落人都知,本夫人拿你当亲儿子一般疼,你有什么想说的便说吧,天大的事儿,有二娘给你撑着。”二夫人心中想的却是——快说吧,只要你说喜欢金玉公主,刚刚你送了佩刀而金玉公主又接了,金玉公主就没脸嫁给盟主了,而盟主夫人之位依旧是她朱娜的。
携带大军千里迢迢来和亲的金玉公主能回鸾国?不会的,最终怕也只能答应,让三公代替盟主进行和亲,若那样,金玉公主便成了她的晚辈,以后见面少不得要行礼问安,逢年过节自然也要送上不少礼品尽孝。
三夫人则是焦急地盯着不羁卿看,欲言又止。
不羁卿淡淡笑了笑,虽为齐兰国人,却未穿着袍,而是穿着鸾国学子的衣裳,纯白色,风吹轻纱飘,竟与一旁粉色长裙的金玉公主夏初萤如同一对璧人。
“既然二娘如此说,我便放心了,同时也感谢二娘的理解与尊重,更是感谢……”不羁卿看向一旁的母亲,“感谢我的母亲。”
所有人屏住呼吸,等待听这爆炸一般的新闻。
夏初萤微微仰起头,看向纯净的蓝天。
她此时不能劝、不能拦,只要她做了,便坐定了同谋身份,让人遐想连篇。为什么这世界要有这么多勾心斗角、阴谋诡计,为什么人总是要做不想做之事、过不想过的生活?
罢了,便这样吧,名誉扫地又能如何?
但接下来怎么办?一走了之?但十万大军怎么办?两国关系又怎么办?
“其实,我派人将公主殿下等人请来,是为了送给公主佩刀。”就在众人倒吸一口气的时候,不羁卿微微一笑,道,“不知诸位可还记得当年沧麟部落所发生之事?也是一名首领之子将自己佩刀送给了自己母亲,以此表达母亲对整个部落的奉献,以及对自己无私母爱的感谢?”
众人一愣。
不羁卿垂下眼,浓密的睫毛盖住眸中哀伤,“我只是效仿那传为美谈的事迹罢了。金玉公主为了我们齐兰国、也为了她的鸾国,做出极大牺牲。大家都是明白人,自然知晓公主与我父亲年龄的差距,正是因此,我不羁卿钦佩公主、感激公主,愿将自己佩刀赠与公主而表达我崇高的谢意。”
沧麟部落之事,众人自然知晓。首领死,长老夺权,遗孀夫人毅然决然挑起对抗长老、抵御外敌以及抚养幼子的重担,直到幼子成年,方才将发展壮大的部落交给年轻新一代首领手中。
齐兰国男子赠送女子佩刀为表达爱意,但因沧麟部落之事,将佩刀送给长辈女子又多了一层含义,虽如此,这种赠送方式却几乎很少人使用以至于被大家遗忘,毕竟佩刀对男子的意义非常。
众人哗然,难道闹了半天是个误会,金龙部落三公对金玉公主不是表达爱意而是表达敬意?
夏初萤也是一愣,微微睁大了双眼看着面前的不羁卿。
三夫人华月这才放下心来,松了口气,点头微笑,看向不羁卿的眼光中是毫不掩饰的欣赏。
倒是二夫人急了,“什么?三公你是不是搞错了,你可想好了,这佩刀对于男子来说意义如何,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而后,背着众首领拼命对不羁卿使着眼色。
不羁卿自然是知道佩刀的意义,更知道二夫人突然对他感情之事尤其上心的原因。
他心如明镜,即便肯帮二夫人做嫁衣,却怎么忍心让金玉公主难堪?
人群沸腾起来,有些人赞叹三公不羁卿的胸怀,有些人则是偷偷议论其中的阴谋等等。
人群角落中的北申誉一动不动盯着夏初萤,眼中满是担心。他能猜不透其中阴谋?自然是对二夫人浓浓反感。
“你……你!不羁卿,如果你是为了表达对金玉公主的敬意,刚刚却说对不起本夫人和三夫人,这个你作何解释?”二夫人依旧不甘心。
不羁卿淡然答道,“因为我怕您与母亲生气,毕竟这把佩刀没送给你们二人,而是送给了金玉公主。”
此时此刻,夏初萤终于彻底醒悟,后背的冷汗依旧冰凉,心底澎湃依旧难以平息,同时,仍有后怕。
还好,不羁卿临时改变了主意,否则两人真是万劫不复了!
夏初萤会相信这一套说辞?若是几年前,也许是信的,那时为懵懂少女,但如今她嫁过人生过子,将人生经历了个大半,不羁卿的想法,她怎么不会猜出一二?
可惜,她不能接受,即便不是因为两人的关系与此时的境地;她也不会接受,因为她早已不知爱是什么,失去爱的能力了。
二夫人气得火冒三丈,但在众目睽睽之下却又不好发作,她只恨这个三公是个扶不上墙的,从前扶不上墙、以后依旧扶不上墙!刚刚盟主的意思也很明白,如果真事实如此,盟主也会成全。
如果现在有一把刀,二夫人毫不犹豫地捅向不羁卿,而后再捅了夏初萤,让这对狗男女永远不出现在自己眼前。
“珍奇异兽?”夏初萤精致的面容笑眯眯的,浑身散发着少女的纯真,让人无法相信这么可爱的少女刚刚竟经受硕大阴谋。
不羁寒的目光中满是慈爱,笑着点了点头。
但不羁寒还未说出话来,二夫人却突然又想出一计,那时清早时,雪菱向她汇报之事。
想到这,二夫人保养得宜的脸上重新绽放得意的笑容,“那本夫人还要恭喜公主殿下,刚到部落还什么都没做,先得到大家的拥护,更是得到三公以表敬意的佩刀。”在以表敬意四个字上,她咬了重音,带着讽刺。
夏初萤才不管她讽刺不讽刺,这种夹刀带棍、绵里藏针的话,在鸾国后宫日日都听,早已麻木了。“是这样啊?哇,本宫也很开心呢,谢谢三公了。”依旧是一副“懵懂”的姿态呈现给外人。
其他部落人因不了解金玉公主,大部分都信以为真,暗暗担忧这单纯的女娃。
二夫人是诚心赞美?自然不是。
“那请问公主殿下,这佩刀,您是准备接下吗?”二夫人问。
初萤心中暗笑,但脸上却未表现出分毫,“二姐姐,这佩刀,本宫是应接,还是不应接呢?”装傻装天真的好处就是在这,很多问题可以直接回避,毕竟不知者无罪。
二夫人冷笑连连,“依本夫人看来,这佩刀,自然是要接的。都则,您清早接了另一男子的佩刀,如今不接三公的佩刀,岂不是厚此薄彼?”
刚刚平静的人群重新沸腾,其他部落首领以及家人再次惊讶连连,怎么又有佩刀?金玉公主到底是接了几个佩刀?
夏初萤心中咯噔一下,暗道不好,早晨怕是被人盯上了。想来想去,是她的不对,安逸的日子过久了,竟忘了身边时刻有危险,该死!
北申誉送她的佩刀还挂在她要带上,虽然有裙子遮着,但随便一个人前来查看便能见到。
该死,她应该将佩刀交给下人保管的!不对,她压根就不应该接下这佩刀!
人群角落中的北申誉是面色大骇,他赶忙看向夏初萤的腰间,在薄纱裙摆中隐约能见到刀鞘,没错,佩刀还在公主腰间!他……竟然害了金玉公主!
虽然北申誉深深自责,以及对二夫人有着滔天愤怒,但心底却有种莫名其妙的感觉,稀碎成长。金玉公主接下他的佩刀是因赌气,但依旧挂在腰间,是否会有别的意思?
想到这,北申誉只觉得紧张十分,这种紧张是从前从未经历过的,哪怕是带领部落夜绞群狼,哪怕是到鸾国金銮殿上威逼鸾国皇帝,他都未这般紧张过。
这种紧张,是从心底深处发出的紧张,根本无法用一意识来控制。
——因为在意,所以紧张!
金玉公主,明明看起来是娇俏可爱毫无心机的少女,为何却如同一本书般永远翻不完、猜不透?腹黑阴险、为国奉献、懵懂单纯、善良宽厚,到底哪一面是真正的她?或者说,这些面都是她。
如果他真能与金玉公主在一起……
这个奇怪的念头就这么无法抑制地在北申誉心中蔓延,每触碰一处心房,便将那一寸狠狠镶嵌上夏初萤的名字。
北申誉又忍不住在想,如果他是三公那该多好?如果他是三公,刚刚即便揣摩出二夫人的阴谋,也定要承认,这佩刀送给公主就是因喜欢公主。名声扫地又如何,被嘲笑又如何,只要能与金玉公主在一起,什么都认了。
猛然,北申誉被自己这突如其来的念头吓坏了,他敢发誓,在这之前他从未幻想过与金玉公主能有什么,甚至说,早晨送佩刀的时候,他都没想过。
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二夫人既然知道有人送了佩刀,定然知道送佩刀之人是谁,这该怎么办!?
此时,就连盟主不羁寒都认不出发出了惊讶的神色,除了卿儿,还有人送金玉公主佩刀!?
夏初萤轻笑,而后眨了眨眼,“确实有人送了呢。”她如何反驳?人家有凭有据,她确实接了佩刀,佩刀还在腰间,佩刀上还有北申誉的名字,只要将佩刀拿出来,主人身份定大白于天下。
旁观中人倒吸一口气。
二夫人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难道这个人送佩刀也是未表达敬意?难道我们齐兰国男子的佩刀都要送你表达敬意?啧啧啧,如此,我甚至怀疑,金玉公主不是来和亲,反倒是我们齐兰国的祖宗了。”
二夫人的话很不堪,但没人追究,因为如果金玉公主真私自接了其他男子佩刀,那便是比二夫人不堪话语更甚的一桩丑闻。
“哦?本宫不太能听懂二姐姐的话,二姐姐是不是说,齐兰国不欢迎本宫和亲?”说着,看向不羁寒,“盟主,到底是欢迎还是不欢迎嘛,如果不欢迎,本宫现在就收拾收拾回家。”
不羁寒真的愤怒了,众目睽睽之下,面色铁青,狠狠瞪了二夫人一眼。
二夫人心中是怕的,但为了抱住自己“正”夫人之为,她如今也是破釜沉舟了。
“公主殿下,一切都是误会……”
不羁寒的话还未说完,二夫人却冷笑出声,“金玉公主,有句话入乡随俗,既然您知道此番前来目的,就应检点一些,在鸾国与男人们乱搞,最后被驸马休了,到了我们齐兰国难道还想兴风作浪?”
“放肆!”秦诗语挣脱了侍女的束缚,冲了过来,挡在夏初萤身前,“二夫人,呵,敬你是个夫人,但别忘了前面还有个二字,换句话说便是个妾,是个奴才!你有什么资格质问我们大鸾国公主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