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远清听得苦笑不已。他今日早间,急急出门,正是应了萧呈烨之请。谁料去了萧府,酒过三巡之后,萧呈烨居然便有意无意的念起诗来。他顾着朋友关系,自然不好将话挑明了说,但凌远清却也不是个糊涂之人,一听了这话,便知萧呈烨这一番举动因何而来。
在萧家时,他虽竭力控制,但心中毕竟憋屈,又饮数盅之后,便借了酒遁,郁郁回府。回府之后,他愈想愈觉心中若有火烧,翻腾难定,只想寻个人来倾吐一番。然思来想去,却觉凌家虽大,竟难寻出一个可供倾诉之人。一再思虑之后,才最后想到了远黛。
“若是早知你已看了出来,我也不会令文绿过去请你了!”凌远清不无抱怨的道了一句。
乍然听了这一句,远黛却是忍不住笑了出来:“原来六哥之所以使人唤我过来,看中的便是我应该不知此事吗?”
凌远清斜乜了她一眼:“不然你以为?”一时竟有些孩子气的意思。
远黛仍是止不住笑:“这却是我不好,竟让六哥失望了!”
她口中说着这话,话音里头却无一丝歉意,有的只是掩不住的戏谑之情。凌远清叹息的摇头,毕竟笑骂道:“不曾想你这丫头,居然也有促狭的时候!”
他令文绿请来远黛,一来是因百里聿的缘故,二来,却是因为他的确想找个人同他说说话,即使只是随意说说话儿、稍稍纾缓一下他此刻的心绪,那也是好的。
二人笑了一刻,凌远清才止住笑意道:“如今看来,我找你,倒真是找对人了!”
至少在与远黛说了一回话后,他此刻已觉心中舒服了许多。其实仔细想想,凌远清便发现,其实萧呈娴的话并没有错。他之所以存意要娶萧呈娴,固然是因萧呈娴才貌双全,性情温雅,但这其中,也未始没有家族之故。或者萧呈娴之所以从前对他了无回应,今日更借萧呈烨之口断然回绝,也有这方面的原因吧。凌远清想着,一颗心忽然就平静了下来。
远黛轻轻一笑,道:“六哥言重了!有些事儿,若非自己想通了,别人便再怎么说也只是白说而已。”说到这里,她忽而一顿,而后才道:“更何况我其实什么也没有说!”
凌远清自不会因这事与她辩驳,哈哈一笑之后,他道:“有句话,我不知当说不当说?”
远黛为之无奈蹙眉:“六哥既是想说,那又何必卖这关子,便请直说吧!”
凌远清与她交往几次,也隐约摸着了一些她的性子,知她其实不喜客套,也不爱遮遮掩掩,当下也不犹豫,便爽然道:“今日我在萧府与呈烨饮酒,言语之中偶然提到你,却觉呈烨语气冷淡,似乎对你颇有陈见!只是我却想不通他为何会如此?”萧呈烨与远黛一共不过见了两面,而且也无单独说话的机会,他实在有些想不明白萧呈烨何以会如此。
淡淡一扬眉,远黛平淡道:“或是觉得我有意攀附萧家与皇室吧?”
她这话说的甚是淡漠,语气更是全无起伏,但听在凌远清耳中却是大不然,剑眉随之一挑,凌远清不悦道:“攀附?我凌家之人去攀附他萧家,真真是笑话了!至于说百里……他若觉我凌家攀附了百里,那他岂不亦然?他便与百里沾些亲,也不过五十步笑百步而已!”
他与萧呈烨虽是好友,但事关凌氏与萧氏两大家族,他却是不能不怒。
远黛见他忽而发怒,却是不由一笑,当下道:“六哥乃凌家嫡子,岂是我可比?这事于他其实并无错处,于我亦无关紧要,六哥又何必放在心上!”
凌远清初时对于此事只觉奇怪,倒没想得太多,被远黛提点之后,第一反应便是怒气上涌,如今再听了远黛这一席话,定心细细一想,便也明白过来。但他虽是明白过来,心中却仍觉气恼,怒道:“这小子,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想来着实可恼!”
远黛见他气怒之色溢于言表,却是真心为自己着恼,心中不觉温暖。她也并不就此多说什么,而是略带俏皮的调侃道:“六哥这是在为我气恼,还是打算借题发挥、寻衅生绊?”
凌远清正自气恼,却不料她竟说出这话来,一怔之后,却也只能无奈摇头,心中怒气也随之消散了不少。毕竟只因一时的感觉便与萧呈烨就此事争辩,他也并不占在理上。而况这里头又有萧呈娴刚刚婉言相拒于他一事。若弄得不巧,难免别人不会觉他是借题发挥。
远黛看他面色,便知他已想通了,当下又是淡淡一笑,抬手遥遥一指小亭右侧的假山:“我极喜欢一句诗,不知六哥可想知道是哪一句?”
她这话题转的实在太快,却让凌远清只觉满头雾水,只得茫然点头。
远黛目注远方,许久许久,方才徐徐道:“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亦如是!”
凌远清听得一怔,半日也没有言语。远黛这话,放到这里,明摆着便是反话正说,直言别人看不上我,殊不知我却也懒待多看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