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桶里的人倏然钻出了水面,溅起的热水穿透了常笑的身体。
常笑发现这热水溅到身上,居然有些难受,常笑不免退开了一些。
抬眼再去看李熙的时候,常笑却怔住了。
也许是水汽的关系,常笑竟发现他的眼睛有点湿润,只是那股湿气被很好地控制了,并未往下凝聚,但他脸上的神情,脆弱得犹如一张薄纸,仿若一点点力道,都能将之揉碎了。
这一刻,他并未掩饰内心的恐惧和哀伤,崩了一晚上的神经,终于在这一刻松动了。
没人比常笑更了解,李熙是怎样一个坚强的人,就连当初被那样送入天青医馆,又瞎了一双眼,他都没有流露出这样的脆弱神情。
自己的事,还是在他心上留下了一个巨大的创口,他在拼命地捂着,假装这个伤口不存在,或者说,假装,她还没有出事。
可是,事实胜于雄辩。
所以他矛盾,他挣扎,心里恐惧却又固执地不肯认清事实!
知道自己的死讯,他到现在都没落果一滴眼泪呢!
这时,李熙幽幽地开口了,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目光恰好落在她的方向,眼神却轻飘飘地没什么焦距。
“笑笑,他们都说你死了,可我,总觉得你没有离开……”
这话听得她直想落泪,她当然没有离开,她一直在他的身边啊!
常笑想走过去摸他的脸,终究忍住了,她只是一个幻影般的存在,哪能触碰得了他。
没见到李熙之前,她还怎么觉得,见了他之后,受尽了这种想触又不能触的感觉,她真的觉得这种被隔绝在外,看着心爱之人在眼前受苦的情形,无助得让人想发疯!
如此,过了几天,李熙没有等到瑞王运来的尸身,而是一封加急信件。
当时,李熙就站在这间客栈的最高楼层,看着远处的道路上黄沙翻滚,一人飞骑而来,他的脸色倏然就变了。
然后在常笑的惊讶中飞快地下了楼,常笑紧张他,也赶紧跟了上去。
外面的太阳很大,在屋子里呆了几天的常笑很不适应,到得外头,整个儿灵魂都恍惚了一下,走了一会儿,就有点儿发晕,但她还是继续往前走。
找到李熙的时候,他正翻身上马,手握缰绳,手中的信纸从手间滑落,被扬起的马蹄踩碎了。
他背对着常笑,使得她无法看清她的脸色,常笑却从他的背影看出了一种浓烈的悲伤之气,带着一种嫉妒的愤怒,她发现,他握缰的手,在颤抖……
陶刚站在他的身侧,脸上的神情是慌忙而担忧的,忙不迭劝道:“王爷,还是先调集护卫,再……”
话未说完,李熙“驾”地一声,身下骏马长嘶一声,如利剑一般,窜了出去,溅起的尘土呛得陶刚一阵咳嗽。
陶刚看着李熙越走越远的背影,重重地叹了一声之后,立即回身召集人手。
常笑自然是追着李熙而去,隐约,听见身后的陶刚跟同僚解释着什么,“王妃尸身被劫,落入墨江,不知所踪……”
墨江,是临近盛京,贯穿南北的一条内流河,这一段,最是湍急,一年来,有很多失足落水的人淹死在里面。
如今,正好是汛期,棺材落入水里,若不及时捞出来,很快便被打得影子都没了吧!
终究,连最后一面也见不成了,阿熙他……
常笑心里一紧,尽管烈阳照的她头脑发晕,她仍旧咬着牙,加快了速度,阿熙,你千万不要有事……
她还是不可避免地把李熙跟丢了,他骑得太快了。
她从来不知道,一个人骑马可以骑得这样快,人在高速运动中,很容易感到恶心想吐,李熙,又是怎么扛下来的?
正当常笑站在岔路口迷茫之时,陶刚带着他的几十个侍从后面赶上来了,倒是给常笑指明了一条道路。
只是,很快,她又被甩在了后头。
在烈日下暴露的时间越长,她的速度越慢,她现在很怀疑,再这样下去,她会不会蒸发在太阳底下。
幸好,如今已到申时,太阳已经偏西斜,很快,就要下山了。
终于,在常笑快要支撑不住的时候,太阳落下去了,常笑回缓了一点儿,然后卯足力气往前飘。
找到李熙的时候,是在墨江的某处河岸,李熙身边除了陶刚,竟没有一个护卫,也许那些护卫都被派去找落入墨江的“她”了吧!
但常笑已经没心思管这些了,她的注意力全都在李熙身上。
他面朝着墨江,跪在地上,双手镶在泥土里,颤抖着肩膀,哭的像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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