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幺是否下肢已经瘫痪?在他瘫痪之前,已经有过伤寒之类的症状,头疼咳嗽,呕吐腹泻?”慕悦音急忙在胡大娘身后说道,用得无比肯定的口吻。
胡大娘脚步一顿,有点不敢置信,扭头看向慕悦音。
只听见慕悦音继续说道:“之前大夫是否觉得他只是得了一般的小儿伤风,开了几副暖胃的药,清热消除了,以为病治好了,结果没过多久,小幺就开始哭闹不安,然后他的下肢再也不能动弹了?”
“扑通”一声,胡大娘给慕悦音直接跪下了。
“三小姐,您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是不是有药可解,救救小幺的命吧。”胡大娘开始哭着给慕悦音磕头了。
原想胡大娘会吃惊,但没料到是如此震惊啊。
慕悦音上前将胡大娘扶起来,劝慰道:“刚想让您带我去看看小幺,本是不确定是否是痿证,现在我才确定了。”
胡大娘一脸疑惑,不知道慕悦音说的是何病。
其实这痿证在西方就是小儿麻痹,此病症状颇多,有下肢瘫痪还有腹部面部肌肉瘫痪的,也分内外感染。不过从治疗上来讲,早就不是疑难杂症,而且现代的婴儿出生后都会打育苗,此病发作几率大大减少了。
慕悦音确实在古医书中见过例症,有的是单肢有的是双腿都痿弱,亦称痿躄。
“那,可否治好?”胡大娘颤颤巍巍试探性地问,总归是她儿子将慕悦音绑来的,若是慕悦音不肯诊治,也很合理,只是不想放弃希望。
当慕悦音笑着点头时,胡大娘再一次噗通跪地不起。
“老奴真是瞎了狗眼啊,瞎了狗眼。”胡大娘就差给慕悦音磕头了。
“你能给我找来纸笔墨水吗?”慕悦音挽了胡大娘的手,想让她现在就放人出去,也不切实际。观察胡大娘和她儿子的对话,想必大事还得这个儿子做主。
就算马上能治好胡小幺的病,胡大娘也不敢随意放走慕悦音。
不过慕悦音的目的不在于马上能逃走,坚固的城墙是一块块砖头砌起来的,想要拆掉一座牢固的城墙,也得从松动的那块砖头开始。
胡大娘让慕悦音稍等片刻,总算在庄子的角落找到落灰的笔墨,干净的宣纸是没有的,胡大娘从一本破书上扯了泛黄的封皮递给慕悦音。
慕悦音倒也不介怀,晕开墨水,直接沾了就写下清热利湿、通利经脉的药方。
知道胡大娘不识字,写完后念了好几遍给她听。
“人参、麦冬、生甘草、阿胶、苦杏仁、炒胡麻仁、生石膏、霜桑叶、炙枇杷叶,加味二妙散加减。后期可以加黄芪、当归、薏苡仁等这类药材补中益气,健脾升清。你只需让药铺的伙计参照这个方子配药就行。一日三敷,还有几处穴位必须通畅梳理。”
按照深处记忆,慕悦音又将主要的穴位还有下肢、配合的穴位一并写清楚。包括上肢的曲池、合谷、颈胸部夹脊穴;下肢的髀关、风市、足三里、阳陵泉、三阴交、腰部夹脊穴。又因为胡小幺是肺热津伤者,还需配尺泽、肺俞两穴。
胡大娘是听了云里雾里,收好了药方,感激涕零。
就算有了药方子,那也得有钱买药啊,还得让大夫针灸,这算下去花费的可不止一点半点。
为何偏偏是三小姐给她治小幺的病呢,胡大娘握着这个药方顿觉十分烫手,她终究还是得依靠三小姐去换取银钱的。
胡大娘觉得羞愧万分,顿觉很没良心,但她如何是好?放了三小姐走,还是没钱治病啊……
慕悦音心知胡大娘的矛盾,但不论如何,内心已经有所松动。
当下安慰说:“大娘只管先给小幺看病,我就在这里,哪儿也不去。”
胡大娘听了热泪盈眶,不敢再直视慕悦音,转身逃命一般飞奔而出。
当然,没有忘记锁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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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二惦念着刘汉说的高价,整日四处打探慕府的下人,不过也不敢明目张胆。四处问询了几个关系密切的,一律避而不答。更让人生疑,渐渐地胡二恼火起来,暗自咒骂刘汉,分明就是在欺骗他。
总归银钱是没跑,改明儿就得去找上头,赶紧把人给挪走,他好拿了银钱喝酒吃肉。
胡二经过这么一想,刚才的沮丧烟消云散,抬脚就往爱去的酒肆走去。
还没走到酒肆店口,瞧见一人,急急匆匆的模样。乍一看,可不就是胡二刚念念叨叨的刘老汉嘛!
“诶,老大哥,这是赶着去哪儿啊。”胡二吊着眼角,自得于未曾上这个老头的当。
刘汉一副懒得跟人闲扯的表情,摆摆手啥也不说自顾自往前走。
胡二迈了几步扯住刘汉不让他走,掰扯道:“老弟我还没问你怎么骗人呢,昨儿你说那事,根本就是捕风捉影。老弟看你面善照顾则个,千万别再想这些莫须有的事儿啦!”
刘汉听他一个粗汉还拽起文词来了,说法倒是一道道的,嘴上却勾着他:“瞎扯什么呢!老弟你就忙自个儿的去吧,我这正有要紧事,得了线索要去慕府领赏去呢!”
胡二以为自己听错了,却忍不住好奇,“不是,什么线索啊,你这老头藏的还真够深的,胡说八道小心吃别人的狼牙棒!”
“胡老弟,不是我不告诉你,已经约好慕家一管事的当面聊呢,恕不能奉陪!”刘汉眼看着鱼就要上钩了。
果不其然,胡二就怕这笔钱鸡飞蛋打,又怕刘汉真的挖出自己的秘辛。
“老哥能否赏口饭吃啊,介绍我认识下那位管事,老弟恰巧也有秘闻要通传。”胡二急躁地拽住刘汉就是不肯撒手。假如那位管事真的如老汉所说,愿意再出高价,那胡二届时会透露出慕家三小姐所在,当然是要撇开自己同这事的关系。
“这恐怕不好吧,而且老弟你刚才不是不相信嘛。我看还是算了,免得事情谈不成,你还怨上我。”刘汉半推半就,像让管事的存在看起来更真实。
“刚刚是老弟不对,体谅则个……”胡二死皮赖脸缠着刘汉不放。
刘汉知道时机已到,再推脱下去唯恐生变,他装作不情不愿的样子答应了胡二,说先自己去跟管事禀报一下,免得突然带胡二去,会冲撞对方反而显得没有诚意。
胡二脸上堆满了笑容,乐呵呵的打道回府了。只要再拖上一天,他就把手上这个烫手山芋给甩了,逃之夭夭!
等看着胡二兴高采烈的走进了酒肆,刘汉才返回头去找侯北,想提醒他事情进展到何程度,现在只等那条大鱼上钩啦。
胡二放开肚子喝了一晚上酒,隔天睡到将近午时才清醒过来。正事倒没忘,怕家里老母着急,胡二急忙又跑回庄子上将原委告知胡大娘。
胡二没有察觉出老母的不忍心,兴奋不已地说道:“娘,先收拾好东西,等我见过管事将此处告诉他,你就带着小幺在城门外等着我,我们拿着钱远走高飞,听说江南不少好地方,那里好大夫定能治好小幺的病。”
胡大娘把慕三小姐给了她药方的事情一说,惹来胡二的破口大骂,直怪她相信什么小姐的鬼话。
“可她把小幺的病症说的分毫不差,我总觉得应该试试这个方子。”胡大娘是把任何机会都当做救命的稻草,小幺才三岁啊,万一大夫说治不好了呢,岂不是一辈子都成了废人?
胡二完全不信,觉得大户人家诡计多端,尤其是这些少爷小姐,心机缜密,就等着他老娘这种朴实的庄稼人上当受骗。
胡二再次嘱咐胡大娘千万别被慕家三小姐这种雕虫小技蒙骗了,让她看住人,明天就能结束这一切。
骂骂咧咧的嗓音特别大声,就连柴房里的慕悦音能听得一清二楚。
慕悦音觉得非常可惜,若能亲眼让胡二看到自己如何治好他的儿子,定能对她有所改观。确实空口无凭,光光一张破药方,不足为信也。
叫骂声越来越小,慕悦音以为胡二应该是离开了庄子,岂知院中的情况。
胡二没敢再骂出声,是因为有客大驾光临。
那人直接走到胡二面前,狠狠甩了他一巴掌,把胡二闪的头昏眼花,差点摔倒在地。
“表少爷,您怎么亲自来了?”胡二卑躬屈膝,态度截然不同。
来人竟然是李宏俊,李氏亲兄长李进良的儿子,慕悦音要是知晓当初*她不成的表少爷就在门外,肯定会无比震惊。
只是李宏俊像换了个人般异常谨慎,压低了嗓音怒斥道:
“你那么大声是想把所有人都招来吗?”李宏俊不屑口头上骂这个蠢货,不想办砸这件事。
胡二连忙弯腰赔不是,也有点纳闷:“少爷之前说要过两日呢,人还好好的,没有短了吃穿。”
李宏俊不想再听胡二废话,他只是领了父亲的命赶紧来把人带走,免得夜长梦多。毕竟一个大活人凭空从慕府上消失,慕康成这个姨夫也不会坐视不理。
按照他们对慕康成的性格了解,先肯定是暗地里打探找到人为先,必然不想起初就敲锣打鼓到处喧嚷自家的庶女丢了。
是了,这都是李进良一手导的好戏,劝说李氏安插了丫鬟在慕亦彤婚宴当晚骗走慕悦音,他再安排人手在慕府西门接应,神不知鬼不觉再把人送到曹府。
难道他们不怕慕悦音半途逃脱吗?就算人送进曹府,毕竟是个有思想的活人,肯定不会情愿做曹公公的对食夫人。
说好听了是夫人,其实就是贴身伺候的丫鬟。
内侍身体残缺,大部分太监都是很小被送进宫净身,成长的过程自然异于普通男子,难免心理有点缺陷。
就连李宏俊也时常听闻,但凡有点权势的内侍公公,都会养几个贴身伺候的丫鬟。那谁知道会做出什么*的行为,每每想到这点李宏俊都觉得恶心。
又想到自己心心念念的三表妹即将被送去伺候内侍,真是觉得可惜非常。
然而,家父有命,事关李家一族的性命安危,牺牲一个表妹何况是个庶女,更加不值一提。
所以李进良把这差事交给李宏俊的时候,他只能保证定能将人完好无损的送到曹府去。
“不必再过两日,我找的马车过了戍时便到,我会把人带走。”戍时是天将黑未黑时,黄昏时分方便车马走道。
“表少爷,不用这么急吧?缓两日的话,三小姐的情绪会更稳妥些……”胡二想不出别的说辞来劝阻李宏俊,总不能说自己另有打算要截李家的胡吧?
胡二以为这没什么,猜测这三小姐应该是被卖掉,完全不知道是被送给内侍公公。
李宏俊本来不想找胡二这样的生手,也是怕紧要关头出岔子,可是李氏的建议是正好废弃的庄子可以利用起来,不如就用庄子上的人,越不起眼的人越不惹人怀疑。
李宏俊伸手拦着胡二越来越贴近他的身体,不客气的推开,面无表情地说:“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否则一个铜板也拿不到。”
胡二默默往后撤退,眼睁睁瞧着着李宏俊的背影离开院子。胡大娘一直躲在厨房,没敢出来。
等人一走,胡大娘才小跑出来胡二刚才究竟是何人。
胡二如实相告,并且万分后悔地说:“早知昨天就该听那个刘老头的话去找慕家的人了,可这表少爷怎么跟慕家对着干呢?慕家难道不知道是表少爷派我绑的三小姐?”
胡大娘根本来不及思索胡二话里的含义,只晓得今晚慕三小姐就得被人带走,马上心里不安起来。
“大娘,我是不是得被带走了?”慕悦音一看见胡大娘进来时垂头丧气又难以启齿的模样,就知道自己的“好日子”马上就要到头了。
胡大娘忍不住叹口气道:“三小姐真是心善,可是老奴也是无奈啊,我那个混账儿子游手好闲,无所事事,现在小幺又需要钱,我只能……”
慕悦音知道一些人不到万不得已也不会做伤天害理的事,反而安慰道:
“大娘不用介怀,人各有命。您家小幺只需对症下药,真的会痊愈。而我,只能听天由命了。”
慕悦音勉强一笑,刻在胡大娘的心里十分刺痛。
“总说好人会有好报,老奴以前不信,现在是信了。”胡大娘泪眼婆娑,隐忍地说完这句话就转身而走。
夕阳西下,落日的余晖映在墙头上,光线美丽却照得人心里发凉。
车轱辘声音再次在这个小院子里响起,李宏俊带着几个看护马不停蹄的奔着人而来。
“眼睛蒙上,手脚都绑上了么?”李宏俊不想被慕悦音看到他本人,所以仔细吩咐着。
胡二在一旁不敢造次,点头答应,说都按照吩咐遮住眼睛了,绝不会产生任何问题。
待人装上了马车,李宏俊一声令下,一行人浩浩荡荡朝庄外驶去。
胡二站在门口迎着落日的余晖,手里颠颠沉甸甸的钱袋,不知为何有点笑不出来。
胡二刚一转身就听见不远处传来激烈的惨叫声,忙沿着马车驶出的方向找过去,竟然发现马车早被掀翻在地,里面空无一人。
而李宏俊等人三三两两全倒在了地上,就看见李宏俊坐在地上指着站在他面前的人,怒吼道:
“你们是什么狗东西,知道小爷是谁吗?敢如此对我,还想不想活了?”鲜血从腿肚子里汩汩流出,李宏俊想拿衣服挡怎么也塞不住,心里发颤又发凉,还不忘嘴上撒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