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大人宴请的这间酒楼正面对会通河。此时,过往船只落帆停船,在等候提闸放水通行。河道内帆樯如林,舟船如练,绵延数里之长。船工们摇浆击水,拉纤号子响彻云霄,有许多商人趁着提闸放水的空档,将船运的货物拿到岸边大街上叫卖。河两岸百物堆山,脚夫挑夫,卖牙侩店行各色人等,在酒楼前的大街上,来来往往,一片热闹繁荣景象。
汪颜善送走齐大人一行,立在酒楼门口看了一会儿,不见林延寿几人出来,正想回身到酒楼中看看,突的又一转念,林延寿这次考地名次是比他好些,拨贡之事,不管心中如何坦荡,在外人眼中,终是抢了林延寿的名额,若他真如陆仲含所言,酒后伤心失态,口不择言的怪罪他,他该如何应对?
即便他是真心道歉安抚,落在旁人耳朵中,也未必当他是真心的。立在酒楼外,踟蹰一会儿,认定不去看他的好,便收回脚步,转身而去。
四月底的午后,阳光炙热烤着还潮湿的大地,潮热的风迎面吹来,不仅不解半点酒意,反而让人更加迷糊起来。在这微醉的恍然中,以往压在他心底的那些千丝万缕的念头便翻涌上来,并且愈加清晰。他半眯着眼睛,缓慢的走着,沉浸与的思绪当中:虽然现今国子监的监生已不能与国朝初年相提并论,但做为大明朝的最高等学府,平民学子能入国子监读书,不仅是无上的荣耀,更意味着从此将踏入更广阔的天地。在那里可以结识更多的学子,积累更多更广的人脉,编织更强有力的关系网,另外,京中达官贵人多如牛毛,若有幸能得这些人青目一二,仕途之路从此便是平坦大道……
想到这里,汪颜善的心绪突然激荡起来,心中的兴奋难以言表。仿佛脚下已铺就一条锦绣大道,只等他举步踏上去,从此便平步青云飞黄腾达,天高地阔任他翱翔。
正想得入神,突然自街边蹿一对嬉闹玩乐的小儿女,那男孩约有十岁上下,一身粗布衣衫,手里攥着不知哪里摘来两大朵月季花,后面跟着个五六岁的小女儿,一边追一边软语哀求道,“小牛哥哥,花儿给我嘛,小牛哥哥……”
那男娃只在前面嘻嘻哈哈的笑着,七拐八拐,也不跑远,只逗着那小女孩儿玩乐。
这似曾相识的一幕,让汪颜善不由想起那时小小的苏瑾儿,追在他身后玩乐的情境,一时怔住。
直到那个叫小牛的男孩停止嬉闹,将花递给小女孩,牵着她的小手没入街道对面的巷子中,他还怔怔立着。
“是要坐车吗不跳字。一辆马车停在汪颜善身侧,车夫殷勤笑着问道。
“哦,嗯。”汪颜善愣怔一下,随即点头,眼睛却还盯着那对小儿女消息的巷子口。
“坐稳喽,您要去哪里?”车夫挥动鞭子,大声问道。
去哪里?汪颜善又一愣,此时去哪里好呢?
车夫不见他,以为他没听到,又大声重复一遍。
汪颜善脑中浮现方才那一幕,不自觉出声道,“去旧城北门梁家巷子!”
“好咧!”车夫欢快应了声,再次挥动鞭子,向旧城北门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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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日子,苏士贞已离家十一天,昨日因落雨未归,苏瑾想着他今日必归来,为了让他放心些,当然也为了让尽快恢复原来的状态,苏瑾练身子练得愈加卖力。
午饭后小憩片刻,特意换了厚厚的衬裤,在西厢房墙荫下玩跳房子。梁小青陪她玩了一会儿,和梁直去看铺子,常氏则因苏士贞和梁富贵将要,早早的便去菜市买菜。
苏瑾正玩得起劲儿,突听铺子里传来梁小青的怒喝,“谁让你来我家的?!”
片刻,梁直从西厢房后门急急的冲进来,恼怒的道,“,那姓汪的来咱家了!”说完,快步跑向厨房。
苏瑾先是一愣,见他这般模样,扬声问,“梁直,你做去?”
“拿扫把,赶他出去!”梁直嗡声嗡气的答道,头也不回的扑到厨房旁的小杂物间中,拖出一只扫院子大的扫帚。
苏瑾失笑摇头,将束起的裙角放了下来,理了理略带凌乱的发丝,转身进了西厢房,绕过高大的货架,一眼便见梁小青双臂大张着,将一个身影挡在门外,门外那人正说道,“……小青,退亲之事我并不知情,瑾儿在哪里,你叫她出来……”
“不必了!”梁小青怒气冲冲的打断他的话,“叫我家出来,你要说?退了潘家么?哼,即便退了潘家我家老爷也不会再把许你,秀才老爷还是快走吧!你们汪家从此便是高门大户,我们家可高攀不起……”
“小青说的对,”苏瑾缓缓走到铺子中间儿,不咸不淡插话道,“汪请回罢,从此我们苏家与汪家再不相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