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娘见儒定酒醉后鼾声大作,沉卧于床上,心下黯然,竟不由落泪。金徽不好多说,只略劝几句,却不料惹得乾娘更加心酸起来。
金徽情知夫妻之事,外人不可深究,又再劝道:“奶奶且把心宽些,二爷到底还在身边,真生了气,明儿等酒醒了,再好好跟爷说说。就这一点,就比大*奶强不是,大*奶再憋屈,也没个地方说去。”
乾娘将头埋着,半天才蹦出一句话来:“跟他说?十句能听进去一句就不错了。我们家二爷有一点跟大爷一样,都是不听屋里人劝的。”
金徽贴近乾娘耳边低语道:“老爷还不是一样?奶奶看芩姑娘就知道了。”
乾娘摇摇头,抬头看着金徽道:“这你可错了,当日太太在时,老爷对太太,我们都是见着的,你怎么忘了?那才叫伉俪情深。老爷是一点气都不让太太受的。”
金徽心想太太是何样宽心仁厚之人?是从不可能为这些事跟老爷生气,不然芩姑娘能留到今日?不过嘴上却说:“二爷现在年轻,过几年怕就好了。”
乾娘的泪又下来了:“过几年?再过几年,我也老了,那海棠花,到底是熬不过时间的。”
金徽实在无话可劝,只得捧着茶盏呆立乾娘面前。昏暗的灯光下,乾娘衣服上的小朵小朵海棠,唯化作片片阴影,再不作艳色,竟有些鬼魅之态。
月至中天,园子里清透敞亮,静寂无声,微风拂过花草之间,带出小虫细琐的梦呓。连这弱小的生命,也要在梦中求得些微喘息,白日尽是为求生而不得已的造作,这时夜了,无人可见,方于睡梦中,得片刻歇息,让心灵深处那微小的自我,不至于窒息。
翌日,天光大明,儒定叹息一声,由周公处梦归。刚睁开眼睛,便见帷幔大开,一丽人端端正正坐于床前桌边,一身海棠红亵衣裹着妖娆身姿,一双杏子眼清清亮亮,如寒山上冰泉水中汪着的两颗黑曜石,正冷冷地盯着自己,眨也不眨一下。
儒定笑起来,嘴咧成个棱角:“娘子,小生这厢有理了因昨夜酒后失仪,冷淡了娘子,还望娘子别跟醉汉一般计较,且看小生与娘子多年情分上,赏一口茶吧”
乾娘不声不响从茶壶里倒出一杯茶来,慢慢站起身来,双手捧着,行至床边,眼睛还是错也不错一下地紧盯着从被中翻身坐起的儒定,手缓缓移至他眼前。儒定笑着准备用手去接,不妨乾娘忽然猛得一个推手,一整杯热茶,不偏不移,正好浇了儒定一个满头满脸。
到底是富家公子,哪里经过这种羞辱,儒定的右手立刻扬了起来,眼看就要扇上乾娘的左边脸颊。乾娘让也不让一下,还是紧看着儒定眼睛,像是在说:“来呀,来打呀”
儒定的手眼见着已经近了乾娘脸颊,却突然又转了个弯,绕回了自己脸上。他顺势若无其事抹了一把,把茶水从面上擦去,又漫不经心地甩了下手,那崭新的粉色缎绣桃蝠花卉八吉祥纹夹被上,看上去便茶迹斑斑,狼狈难堪,不复*宵暖红景象。
儒定将脸上的水抹去,又伸出舌尖,舔去唇边剩余的一滴茶汁,随后竟对乾娘笑道:“好茶好茶想是,早起刚沏上的?嗯,尝着这味道,颇似阳羡。”
乾娘原准备受他一个耳光,然后再借势大吵一架,好出出心中郁气,不料自己这一拳,竟打在棉花堆上了,一点反应没有,反倒是自己,杵在床前回廊中间的脚踏上,不尴不尬,进退不得。
儒定深知其意,这时便伸出手去,一把将其拉入怀里,对着她耳边悄悄道:“只顾站在那里发什么愣?看你手这样冷,竟在外面坐了一夜不成?光穿成这样,只怕要着凉,若是就此生了病,我心里怎么过意的去,不疼杀我了?这样,不如你直接拿把刀来,倒杀我个干脆利落,也省得,我心里挂念得难受。”
乾娘被他铁钳般有力的双臂搂得紧紧地,任她怎么挣扎,动也动不得一下,再听他这一句话,热热的由耳边掠边,是眼也红了,心也颤了,嘴唇抖动着,说不出一个字来。
儒定见她如此,便以嘴唇轻衔她软嫩耳垂,一只小小的翡翠丁香就跟着摆动起来,手也开始不老实,慢慢探进怀里那一抹海棠红,乾娘赶紧伸出已经发抖的双手,将床前的帷幔拉了下来。。。。。
拢香院里,宁娥早早起来,自其筝走后,其兰也不再过来一起用饭,她匆匆扒过几口,就站于院子中央,看小厮们忙里忙外地,将茉莉,瑞香等盆花搬走,种在地下不便拿走的,便满地摆放山中寻来的小松柏,将那花朵遮于身后。一时间,院子就变了样子,收去清香娇媚,变得沉静古穆起来。
宁娥打量着四周,觉得不在自己家了,竟是到了个陌生去处,自己也不是这里人,不过是个过客而已。看看四周一片阴森古绿,再看看自己身上,石榴红镶边浅金牡丹菊花纹暗花纱长衣,并湖水蓝掐金色碎花长裙,宁娥着实想不明白,自己是如何,竟到了这个地方?尤其这地方,还自己一手打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