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陈氏与林熙对坐,林悠在看到林熙当着母亲的面说相让后,真心相信了林熙的心意,很激动的抱着她种种许诺。
可这对于林熙来说,一点都不重要,她只是单纯的希望林家的姐妹可以同气连枝,尤其是亲亲的姐妹就算不能真得做到一条心,至少也不应该是嫌隙生恨的,毕竟没有什么比亲人的背叛更叫人无法承受的。
而对于侯门的亲事,她虽然也曾向往,但在得知林馨与杜阁老家嫡出的儿子订下亲事后,却忽然间对这高嫁的亲事一点想法都没了,只因为她想起了叶嬷嬷的话:“有人小心翼翼生怕错,有人一时冲动一辈子毁。”
她的上一辈子,算是毁了,一半毁在自己的恣意任性,一半便是毁在自己以为的美好里,以至于到了最后被背叛时,不能承受也百口莫辩;林馨以庶出的事实嫁给高门嫡子,这里面不管是怎样的缘由,都足以令她想到一个“毁”字,叶嬷嬷的“毁”字能说明什么?自是林馨的种种不配,她甚至都会担心林馨日后在那杜家生活的日子会不会苦闷不堪。
而于她,她更清楚的认识到,靠一纸文书约来的婚姻,更是将两个不般配的家庭拴在一起,门不当户不对的,怎生就合适了?她倒宁可自己创出一个好名声来,他日嫁给一个因慕她名而来,一心上进的读书郎,与他一道拼搏共勉,相夫教子,直到日后她或是举案齐眉就此幸福终老,或是终有一天能够翻云覆雨再雪前冤。
重活一次,如此大的机缘,她绝对不要再做一个失败者,她愿意靠自己的双手为自己的前程打造出一片锦绣芳华,靠自己脚踏实地去步步生莲。
“你真的想清楚了吗?”打发林悠回去,说要和林熙好好谈谈的陈氏,这会儿真得是激动不已。
期许的这个竟想让,不合适的那个则想争,完全逆着她的意,可到底都是她的女儿,若真得能两方锦绣,她又怎么会不乐意呢?那可比寄予一个更踏实,更好啊!
“娘,还有什么比咱们一家人能亲亲和和的在一起更重要呢?如果你不应了四姐姐,她日后倘若嫁了一个更好的还好说,否则便一定会怨着你,何况四姐姐若不能高嫁,您也会脸上无光的,想来倒不如成全了四姐姐。”
“那你呢?”
“我,有嬷嬷教我啊,我若能学下她一半的本事来,也自是满足了,何况爹娘疼我,至少也会让我门当户对的嫁出去,不会亏了我,我又何须担心呢?”林熙说着对母亲笑笑,陈氏眼里却闪着泪光:“不过才近两年的时间,你就跟变了一个人似的,以前还什么都不知道的成日里就是玩闹哭跑,如今的说起话来都头头是道,比你四姐姐说话都透着熟虑,想你翻年才八岁,娘这心里真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
“娘自是该高兴的,早些懂事早些可以帮到娘您啊!”林熙说着拉了陈氏的胳膊,撒娇一般的轻晃,陈氏点点头:“总算我生的三个里还有一个心眼开了,真没想到你竟夙惠起来,实在未能料及。”说着又冲林熙打量:“人常言一夜长大必有事因,你是因何开了窍?”
林熙抿了下唇,轻声做答:“大姐。”
陈氏闻言一震,半晌后叹了一口气:“到底都是我生的,根上连着啊!好,既然话说到这里了,娘就,就给你四姐姐一个机会看看,但到底日后人家意向在你还是在她,就由不着我了。”
林熙点头:“知道了,娘。”继而她扯了扯陈氏的胳膊,声音轻而柔:“娘,爹爹好像不喜欢邢姨夫,今日里他听到玉表姐要高嫁,一脸的不痛快呢,爹爹这么不高兴,日后玉表姐要是到府上来找我玩,我是带她见叶嬷嬷呢还是不见呢?”
林熙一串话,看似一问,却提起了两件事,父亲的心胸不容与玉表姐日后前来,陈氏是个聪明人,表情上的微微变化,足以证明她已经觉察到先前的疏忽了。
“见与不见的还是问问叶嬷嬷吧,她愿意指教是最好,不愿意也不能迫了人家,毕竟现在多一个林馨要她操心,也很是费事了。”陈氏当下又问了几句今日里的细情,最后便同林熙一道回了硕人居,自是逮着叶嬷嬷在屋里叽咕了一会,而后才离去。
陈氏一走,叶嬷嬷径直来了林熙的屋内。
林熙此时已经换了一身轻便的裙袍,正拿着一本棋谱歪在榻上瞧看,眼见叶嬷嬷来了,急忙放了书下地:“嬷嬷来了。”
叶嬷嬷点头冲她摆了手,不用她行礼,而后眼扫了屋内侍奉的丫头,林熙便自觉的打发了她们都出去。
两人对坐于榻上,叶嬷嬷轻问:“你是怕了吗?”
林熙眨眨眼:“因瑕疵而迁就,得一个空落落的风光有何意思?不过是强颜欢笑罢了,我与侯门并不当对,若强自贴上,有何意思?不是亏了自己就是轻贱了自己,我何苦如此费心在嬷嬷膝下受教?”
“受教的本意不就是为日后觅得一个好郎君,嫁个好夫,相夫教子,享一辈子福吗?”叶嬷嬷冲她轻言而问,林熙微怔后却摇了头:“嬷嬷就别考我了,主次焉能颠倒?”
叶嬷嬷的眉一挑,笑吟吟的望着她。
林熙当即浅笑:“嬷嬷叫我日日复盘,我只当练的是记与观,可这几个月下来,我却明白了一件事,手谈之局是为了赢还是为了执棋?是图个结果还是图个过程呢?嬷嬷说,女儿家学下好的教养是为了日后嫁个好夫婿,以前我也如此认为,可今个我不这么想了,我倒觉得:女儿家学得一身本事,一身好教养,不是为了男人,不是为了日后的出嫁,而是应当是为了自己,让自己成为一个秀外慧中的贤者,在日后无论嫁与不嫁,嫁了谁,都当是活得体面端庄,都当活得是不卑不亢!”
叶嬷嬷望着林熙眼里闪出了少见的满意之色:“你总算心眼开了。”她说着伸手摸去了自己脸上狰狞的疤痕:“若论最初,我学下一切,为的就是更高的权贵之门,可结果呢?面对不幸的时候,声名给我带来生机,纵然我也被声名所累,可最终我靠自己的本事闯过一遭又一遭,才到今日。没有明艳动人的容貌,没有可做筹码的家世,我依然可以让别人对我羡艳不已,说句杀头的话,上至帝王,下到走卒,若我叶锦眉愿意,皆能控于股掌,你信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