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针引线,我安安静静地坐在屋檐下做着久违的女工,院子里的雪扑簌扑簌地下着,手冻得发僵,心却一点点地平静了下来。
黑子和于安走进乾卦的院子时,我便如同一个寻常的小妇人靠坐在门柱上,一手捧着布鞋一手用骨针在发间轻轻地划弄着。
“他娘的,我就知道没人能害到你这丫头!”黑子一手扶着院门,一手叉着腰,气喘吁吁的样子狼狈不堪。
“太好了,你没事。”突然出现的门口的于安披着一件硕大的青布斗篷朝我急步走来,飞旋而下的雪花还来不及落地就被他身边的劲风高高地吹扬起来。
“你,你怎么来了?!”我看着瞬间来到身前的于安惊诧道。
“不放心你一个人在这里,就跟着来看看了。”于安一手解下身上的夹绒斗篷,抖去积雪,盖在了我膝上,“这么冷的天怎么坐在外头做女工,冻久了是要落下毛病的。”
“是无恤让你来的吗?黑子——你见到赵世子了?”我抓着于安的衣袖,转头对黑子喊道。
“见到了,见到了,卫国的仗已经打完了,死了不到一百人就叫卫国换了国主了。”黑子没好气地冲我嚷了一声。
“真的!这真是太好了!”我心里激动放下针线便要站起来,身子才离了地,小腿一麻便噗通一声斜扑在了地上。
“姐姐——”一直坐在我身后的阿羊一把扶住了我。
“阿羊,这里没你的事,你先下去吧!”于安一手揽住我的肩将我半抱了起来。
“诺,属下告退!”阿羊轻应了一声,不等我开口便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消失在了我面前。
“她?于安,你这巽主可比我这乾主有威信啊!”我愕然地看着手边未完成的冬鞋,惊异阿羊竟只穿着一双布袜就踩雪走了。
“外面冷,我们进去说吧!”于安两手一伸将我打横抱了起来,黑子抱起我滚落在地的手炉跟着进了内堂。
“放我下来吧,我又不是瘸子,自己会走的。”
“我知道,已经到了。”于安将我放在靠墙的卧榻上,转身去寻火盆。
“天枢缺炭火,我这屋里白天已经不燃火盆了。”
“臭丫头,你这家可当得不怎么样啊!”黑子把手炉往我身上一放,大大咧咧地在一旁坐了下来。
“快同我说说,卫国的事是怎么了结的?你是怎么见到赵世子的?”我往黑子身边挪了挪,急声问道。
“你这丫头还敢来问我!差点就让你害死了!”黑子冷哼一声,气呼呼道,“我就是听了你的话,途中故意绕道去了卫国,结果人还没到帝丘就被晋人当奸细抓了起来。我说我是替人来给赵世子传信的,可他们看了你写给我的单子反而认定了我就是替卫君采买武器的奸细。娘的,巽主那天要是晚来一步,老子这回就让你这丫头借刀杀人给弄死了!”
“笨蛋!战场上只有奸细才最有可能见得到对方的主帅,没有主帅的命令,谁吃熊胆敢私下处死了解敌方军情的奸细!好了,别抱怨我害你了,说吧,他见到你的时候都说什么了?”
“说什么?水都没让我喝上一口就问我花结是谁给的呗!你们是约好的吧?那赵世子一眼就看出来你把话藏在花结里了。”
“……他果真还记得。”
“你以前送过无恤这花结?”于安点亮墙角的一树灯盏,缓步到我身边坐下。
“很多年前在雍城的时候送过他一个。”
庶人祈福喜编花结,蒲草、苇竿、麦秸、艾草都是庶人家的女孩喜用的材料。良人远行、出征,心有牵挂的女孩便编一个花结让心念之人带在身上,祈愿他能平安归来。雍城之战时,我在将军府里找到少时编的两个花结,一个缝在伍封的战袍里,另一个便给了他。彼时,他只当我是余剩下的才随手给了他,挑眉歪嘴的样子好不乐意。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他居然还记得这花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