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含笑接过,三宝跟了奚梅这么些日子,也知道她的脾性,道了声“谢小姐”后便也接过。
那艄公便有些好奇道:“怎么这位姑娘不是公子的夫人么?”
朱棣接得顺口:“是夫人,不过还没过门。”
奚梅咬了一口蜂糖糕在口说不出话来,三宝忍着笑,那艄公呵呵一笑道:“小老儿在这西津渡口摇了几十年船了,也见过不少大户人家。就从没见过公子和夫人这般又俊俏又般配的人物。”
奚梅将糕点匆忙咽下道:“老伯快别取笑了,我不是……”
朱棣慢条斯理地替奚梅斟了杯酒,回过头去打断了奚梅的话头对那艄公笑道:“老伯说的话真是中听。”再转过头来对奚梅道:“看把你急的,早晚都是我夫人。喝一口润一润,仔细别噎着。”
奚梅一向说不过他,横了他一眼对那艄公道:“老伯,你且说说,这北固山和甘露寺有什么典故?”
“嗯哪,”那艄公已经摇了好一会子船,气有些喘,手上便缓了缓,“不是小老儿自夸,这北固山自古就有名,故而南朝梁武帝曾以‘天下第一江山’来夸赞也是这普天之下唯一一座以寺冠山,像是给这山戴上了一顶皇冠,越发地像江山的山了。且不说远的,当今圣上也曾在北固山脚下的凤凰亭中招选人才,喏,就在前面不远处。”他指一指前面不远处有一个六角亭,继续道,“既然是以寺冠山,那寺便是指的这甘露寺了。既然公子和夫人成婚在即,倒不如去走一走,这甘露寺啊,可记载着一段龙凤呈祥的故事呢。”
那艄公说得兴起,索性坐在了船头卷起裤脚:“小老儿听戏文里说,其实这甘露寺呢,原本不是在山上的,是东吴甘露年间建在山下。原本也不是叫甘露寺,叫太佛寺,三国的时候,咱们镇江啊,可是东吴的都城,太佛寺呢其实是皇家的寺院。当年刘备前来求娶孙权的妹妹孙尚香,刘孙联姻,‘赔了夫人又折兵’说的就是这一段了。”说话间,那艄公已经又执起摇橹将船头往凤凰亭靠近,“今儿个天色好,公子和夫人要不要上岸去山里走走,从这里往北过了清晖亭再往北就能到甘露寺啦。去寺里拜一拜,公子和夫人百年好合。”
于是,小舟在凤凰亭边停住,朱棣牵着奚梅的手,并肩而行。三宝知情识趣地躬身道:“主子小姐回来时怕是会饿,三宝和老伯在此准备些时令江鲜候着。”那艄公不住地附和道:“正是正是,小船上现成就有捕鱼的家伙。”
二人携手而游,并不说话,山路虽不难行却也蜿蜒,山中葱茏苍翠大树,茂密森森参天直立,树枝上的嫩叶芽儿轻薄柔软。再往上去,也有一些松柏,嫩绿的芳草芨芨贴地而生。偶尔有几只松鼠跑过,发出细碎的声响。因过了正月十五,上香祈福的人并不多,四周寂静,隐约有风吹过树叶沙沙地响。
山间有小溪涓涓而下,二人过了清晖亭,朱棣蹲下用手掬起一捧,向奚梅道:“渴不渴,喝点水吧。”奚梅也蹲下就着他的手喝了两口,顽皮心起,也掬了水向朱棣脸上轻轻泼去,因她挨得近,自己脸上也溅了些水。她开心地抿着嘴笑,朱棣顾不上自己头发上犹自滴落的水珠,从怀中掏出帕子,仔细地擦拭着奚梅的发鬓下颚,语气有些好笑有些嗔怪:“早春山里的风凉飕飕的,回头着了风寒嗓子又要疼得几天说不出话来。”
奚梅一楞,这仿佛还是他们第一次见面她说过的,他竟这样地记在了心上。她不再玩笑,任由朱棣将她脸上的水珠拭干,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正由山间的风露精华滋养着,就要怒放出世间最曼妙的馥郁芬芳。
二人继续前行,奚梅走得并不安分,山间的草地上已有蒲公英迎风而摆,她拿过朱棣的帕子,小心地将蒲公英收集在帕子里。到了甘露寺,来往的人渐渐有些多,奚梅在朱棣耳边悄声道:“和尚们只晓得清规戒律,哪会有什么龙凤呈祥的典故,不过是世人杜撰而已。既来了,甘露寺后,与岳阳楼和黄鹤楼齐名的多景楼倒不可不赏。”
朱棣自然是不会有任何异议的,于是二人绕过甘露寺往北面的多景楼而去。多景楼乃是一座两层画梁飞檐楼,二人登楼极目远眺,西边,千峰万岭,山峦重叠,愈远愈淡,山水一色。朝东望去,郁郁葱葱的焦山在碧波之中如蓬莱仙岛般飘渺而生。朱棣望着应天府的方向,想着刘辰那副卑躬屈膝的嘴脸,心中暗自盘算,经镇江直取京师想来不难。
奚梅不知朱棣心中所想,自顾自地感叹:“百年戌马三分国,千古江山一倚楼,你瞧,那边的便是祭江亭了吧。世人皆传,当年孙尚香听闻刘备去世,便是在那里投江自尽的。”
朱棣收回心神抚着奚梅的脸笑:“你这人,方才还说龙凤呈祥不过是世人杜撰的,这会儿又信起孙尚香投江自尽了。想当年刘备四十有九,孙姑娘不过才一十九,正值豆蔻好年华却嫁给了一个糟老头子。说到底不过是周瑜输给了诸葛亮,害得孙仲谋赔了夫人又折兵。再说你也没有个哥哥叫孙仲谋,我也不是糟老头子,自然能与你白头偕老,百年好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