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鼎弈棋水平不高。但他好胜心强,韩非又是一位诲人不倦的好老师,师徒两人很快便沉浸在棋局之中。
不知不觉太阳西斜,暮色已临,而战场上却没有任何消息传来。期间宝鼎数次按捺不住,心烦意燥,但韩非很有耐心,一次次把他拉进棋局之中。
终于,帐外传来急促的马蹄声,跟着信使飞奔而至。
匈奴人于日中中伏,我方伏兵尽出,将匈奴人的大军斩为三截,经过数个时辰的浴血奋战,已全歼匈奴人前军,重创匈奴人中军,匈奴人的后军拼死救援,我军虽顽强阻击,但奈何匈奴人太多,防线被其击破,让匈奴人的中军突围而去。现我军各部正在翁侯指挥下全力追杀。
宝鼎高悬的心顿时放下,一时兴奋激动得难以自持。一把将赵仪抱了起来,“走,走,骑马去。”
赵仪面红耳赤,连连挣扎,“快放下,师傅在这里。”
宝鼎哈哈大笑,一边向帐外跑去,一边回头叫道,“师傅,同去,同去。”
韩非抚须欢笑,连连摇手,“公子小心些,天黑就回来。我叫墨家大庖整治一席上等酒馔以为庆贺。”
不待他说完,宝鼎和赵仪已经跑出了大帐。两人共乘一骑,在二十名墨者剑士的前后扈从下,打马冲出了营帐,在黄昏余晖里纵马飞驰,在青山绿林里任意驰骋。
晚上捷报再传。大军奋力追击,一路衔尾追杀,斩获颇丰。
翁侯派人征询公子宝鼎,是继续追杀,一直杀进河南,还是止步于乌氏大草原的东部边界。
宝鼎果断下令,穷追不舍,杀进河南。一直杀到贺兰山为止。明日我将带辎重牲畜随后跟进,确保大军有充足的武器和食物。
深夜,宝鼎召集韩非、琴唐、司马昌、唐仰,还有几位乌氏德高望重的长者,叫他们连夜组织一支辎重大军,天亮后就出发,跟随主力大军杀进河南。
长城脚下的这场伏击战打得非常漂亮,斩首北虏四千余级,俘虏三千多人,缴获牲畜几十万头,给了匈奴人沉重一击。匈奴人这个亏吃大了,做梦也没有想到月氏人竟然埋伏在长城脚下,但不可思议的事已经发生了,强壮的身体给打得遍体鳞伤,只有拼命逃了。形势骤然间颠倒,匈奴人和河南诸胡在前面舍命逃亡,月氏人、义渠人和秦人联手追击,大有不把匈奴人一口吃掉决不罢休之意。
出了乌水大草原,进入河南之地,双方的追逐战变得激烈了。匈奴人得到一些林胡、白狄小部落的支援,在食物和讯息方面得到了有力支持。随即化整为零,利用地形优势,不时给追兵以打击。
胖顿翁侯与公子宝鼎、乌氏倮等人商议后,认为匈奴人既然以群狼之术四面偷袭,那联军干脆把兵力集中到一起,变成一头强悍的大野牛,在河南横冲直撞,烧杀掳掠,把匈奴人打得无处藏身,逼着他们逃离河南。
一个多月后,正当双方陷入僵持的时候,斥候忽然送来消息,横山方向的秦军出动了,已经抵达奢延泽一带。
公子宝鼎大喜,急忙派人联络,同时率军向盐湖方向移动。十天后,双方在盐湖会合,宝鼎在震耳欲聋的欢呼声里与秦军主帅王贲紧紧拥抱。随后宝鼎把胖顿翁侯等月氏将率介绍给了王贲。翁侯代表月氏王庭向王贲表示了感谢,正是因为秦军在河南发动的攻击,才迫使匈奴人的南路军后撤,由此才扭转了河西的危急局面。
相反,乌氏倮和一些义渠部落首领则对王贲比较冷淡,同样因为秦军对河南发动的攻击,导致义渠人在未来一段时间将成为匈奴人和河南诸胡首要的报复目标,义渠人为此要付出一定的代价。当然,如果咸阳愿意给予物质上的补偿,义渠人也乐意为秦人戍守长城,不过从目前咸阳局势来看,这显然不可能。咸阳或许正要借刀杀人,借助匈奴人的力量来消耗义渠人的实力。
“左更何以二度杀进河南?”宝鼎一边陪着王贲走向大帐,一边问道。
“接到武烈侯的书信,得知武烈侯要联合月氏、义渠人在六盘山一线阻击匈奴人的攻击,我随即报请上将军蒙武,请求二次出击,以便牵制匈奴人,缓解六盘山一线的危急形势。上将军当即下令,命我火速出击,只是没想到我还是来迟了一步。”王贲笑着指指四周,“武烈侯既然能率军杀到盐湖,可见在六盘山一线已经击败了匈奴人。”
“小胜一场。”宝鼎轻描淡写,不以为然地挥了挥手,“我们和匈奴人在河南周旋了一月有余,双方僵持不下,迟迟打不开局面,究其原因,就是军队太少,实力不足。此刻左更能即时赶到,正好帮了我们大忙,解决了眼前的困局。”
说到这里,宝鼎停下脚步,转头看看胖顿翁侯和乌氏倮说道。“接下来,我们两路共击,齐头并进,把匈奴人赶过大河,占据河南。”
占据河南?众人互相看看,脸上带笑,嘴里应承着,心里却是齐齐否决。当前之所以有这样好的局面,那是因为集结了月氏人、义渠人和秦人三家之力,而匈奴人的主力至今尚未赶到,只要局势稍有所变化。河南战局必将逆转,到时候三家只能各奔东西,分道扬镳。
占据河南不过是公子宝鼎的雄心壮志而已,而要实现这个雄心壮志,至少要在河南与匈奴人决战一次,彻底击败匈奴人,把匈奴人永远赶出河南。但目前三家之中,义渠人没有这个实力;月氏人的根基在河西,它占据河南的意义不大;只有大秦人才需要河南并且拥有击败匈奴人的实力,不过大秦人在没有统一中土之前,不可能两线作战,所以河南还是匈奴人的地盘,匈奴人将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持续威胁着河西月氏和中土大秦。
筵席上,王贲和一帮北军将率被宝鼎在河西的所作所为所震惊。当初他们听说宝鼎在渡河北上的时侯诛杀休旬王,已经觉得不可思议了,谁知到了月氏王庭,他竟然还有惊世之举,一夜之间击杀了匈奴人的左贤王和左日逐王,这是何等惊人战绩?
接着说到了乌水大草原的伏击战。在大秦人面前,翁侯当然不会把这一仗的功绩抢到自己身上,事实上这一仗的确是宝鼎所策划,这一仗的功绩就是宝鼎的。
王贲和一帮北军将率们的脸上有些挂不住了。他们的“丰硕”功绩完全是“打劫”打来的,虽然在最后撤离的时侯,他们也打了一个漂亮的伏击战,但与宝鼎的功绩比起来,那就差了不少。北军是正规军,宝鼎的帐下却是兵力有限,只能借助月氏人和义渠人的力量,而他竟然能把这些力量集结到一起打败气势汹汹的匈奴人,这不仅仅需要个人威信,更需要卓越的才能。
宝鼎的威信在北军将率们的心目中直线上升,没有人敢怀疑他的军事上的惊人天赋,他就是目前所有军队的统率,实至名归的联合军队的大统率。
筵席结束后,宝鼎把一帮将率们都留下了,详细解说了一下攻击之策。
“我们的主力到了,兵力骤增。匈奴人更不敢和我们决战,他们的游斗袭击之术也难以奏效,只有后撤,撤过大河,撤进贺兰山。”
宝鼎在自己绘制的河南地形图上做出了几个标注。
“原定计策中,由月氏大军切断匈奴人的后撤之路,但现在变成了我三路大军齐头并进,已经无法阻止匈奴人撤过大河。”宝鼎说道,“目前我们不知道居延海的匈奴人何时杀进河南,但估计这个时间不会太久,姑且以一个月的时间来计算。在这一个月的时间里,我们想方设法掳掠林胡、白狄诸族部落,最大可能削弱匈奴人在河南的实力。”
“公子,匈奴人的援军来了,我们是不是与其决战?”毛子睿兴奋地问道。
“当然。”宝鼎说道,“只要这一仗打赢了,河南就是我们的土地。”宝鼎说道,“我们占据了河南,也就断绝了匈奴人从河南威胁河西和我们大秦西北疆的可能,如此月氏可保平安,大秦的西北疆可保稳定。这就是我们攻打河南的最大战果。”
宝鼎这番话激起了众人的斗志,不管是月氏人义渠人还是大秦人,这一刻都知道了河南对他们未来生存的重要性,所以接下来的这场决战即便代价巨大也要打。
深夜,宝鼎和王贲、王离父子秉烛而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