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微熹,黎明的光束透过窗户,照了进来。品绣来到床前,唤醒落春,服侍她穿里裳还有中衣。等落春在床沿坐好,纱织对着早就侍候在外的丫鬟婆子做个手势,示意她们捧着盆、桶、水、帕等物鱼贯入内,伺候落春盥洗。落春洗漱一新,坐在妆台前由纱织服侍着梳头结髻。
落春从镜子里看到品绣手里捧着一件大红色镂金丝牡丹花纹锦缎交领长身袄走过来,知道这是她为自己准备的衣服,忙道:“今天是新娘子露面,必是要穿大红的,这衣裳重了颜色,另换一件吧。”
品绣笑笑道:“姑娘未免想多了,你一副孩子样,就算穿了大红也没什么,根本抢不走新娘子的风头,又何必这么小心。何况,就算你不穿,其他几位姑娘不定也会穿。而且就算其他人不穿,宝二爷最喜欢红色,平常里都是穿红居多,今这日子更是少不得要穿大红。”虽是如此,但是品绣还是将手里的衣裳放了回去,另换了一件石榴红的缂金丝镂金梅花云锦扣身长衣过来。
落春叹道:“别人怎么着,我管不着,我能管好自己就不错了。”梳好头,换完衣裳,落春带着品绣和纱织坐着早就叫好的车来到大房。到了邢夫人房门口,正要往里面闯,王善保家的从里面走了出来拦住了她,道:“六姑娘,老爷昨天歇在了太太房里,这会才起,正在洗漱,你在外面稍微等一会儿再进去。”
以前因为贾赦一年也不到邢夫人房里一回,落春自由进出邢夫人房间都已经习惯了,如今听王善保家的这么一拦,顿时一怔,待听了她的解释旋即反应了过来。是了,昨天贾琏成亲,第二天新郎官和新娘子是要拜见公婆的,尽管邢夫人不是贾琏的亲生母亲,但是到底贾琏喊她一声“母亲”,是大房的大太太,在这样的日子里贾赦不能不给邢夫人留体面。
在外面站了一会儿,落春进屋给收拾整齐贾赦和邢夫人请安,还没上几句话,贾琮的奶娘抱着还在牙牙学语中的贾琮也过来了,之后直到守在门口的小丫头回话“琏二爷和琏二奶奶给老爷和太太敬茶来了。”还不见迎春的身影。看着本来笑容满面,喜气盈腮的贾赦沉下来的脸,落春闭上了双眼,不忍目睹,心中暗自叹息,真不知道迎春的脑子里在想些什么?虽然因为贾赦和邢夫人这对父母和你关系疏远,贾琏和你的关系也不亲密,但是你毕竟是大房的女儿,今日这个日子,你怎么能不出现呢?不会是打算在贾琏和王熙凤拜见贾母的时候在那见新嫂子吧?难道跟着贾母生活就可以不要父亲了?还有迎春的奶娘,脑子坏掉了吗,就算迎春和她身边的丫头,因为是一群小姑娘,所以想不到,难道你也想不到?
“让他们进来吧。”贾赦在见到自己的儿女中缺了迎春的时候虽然黑了那么一下子,不过旋即又恢复正常。对迎春这个女儿,他本来就不怎么关心,属于可有可无的那种,所以虽然刚才他因为迎春没有出现而有那么一丝恼怒,但是并不会影响到他真正的情绪,因为他根本不在乎这个女儿,刚才的黑脸,不过是因为面子上有点过不去罢了。
听到这话,锦屏忙笑着迎了上去,随即一对穿着红衣的璧人走了进来。贾琏头上没有戴冠,只是用一支红玛瑙流云簪将头发挽了起来。身着一袭赤金大红二色纹样镶领大红底子织金缠枝莲纹缎面无袖四开裾圆领袍,大红底子织金缠枝莲纹缎面腰带束身,脚上登红缎朝靴,因为是新婚之喜,所以整个人看起来容光焕发。
王熙凤则是身着大红底子彩绣凤凰牡丹祥云江崖海水纹立领对襟衫子,披大红底子彩绣凤凰牡丹纹样立领垂珠珞云肩,下面则是一条大红底子彩绣纹样镶边马面裙。梳着朝云近香髻,正中一只明晃晃的金丝累珠展翅飞凤挂珠大钗,钗为六尾,凤尾做工细腻,凤翅采用了镂空法,当中一颗大拇指大小的粉色珍珠引出凤头和流苏,旁边各有比当中大珠略小一圈,依旧为粉色的珍珠一粒,又引出小流苏各一,凤尾处另缀有小拇指大小的金色珍珠,整个凤钗和衣服上的金线刺绣相映生辉;耳上缀着流苏赤金耳环,上面镶嵌的拇指大的红宝石明晃晃的晃得人眼花;颈戴百蝠盘云赤金璎珞圈;浑身上下彰显出一派富贵逼人的气象。
双喜早就在端坐上首的贾赦和邢夫人跟前放好了毡垫,贾琏和王熙凤两人在贾赦和邢夫人面前跪下,开始敬茶。看着王熙凤盈盈下拜时露出的腕子上的九节金蟠套镯,落春目光微闪,不由得看了邢夫人一眼。
贾赦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清了清嗓子嘉勉了儿子儿媳几句“举案齐眉开枝散叶”之类的话。王熙凤的表现并不像大多数新嫁娘一般那么羞涩腼腆,神色落落大方,只是脸上飞起了两团淡淡的红晕,捧着贾赦给的正中镶嵌和田碧玉的“五福金如意”再次拜谢公爹,起身,将手中的如意交到了在一旁陪侍的一名丫鬟手中。
到了邢夫人这里,邢夫人接过王熙凤经敬上来的茶,喝了一口,将茶碗放下,了一句“琴瑟和鸣,夫妻恩爱。”吉祥话,将早就预备好的一对两指宽的绞丝金镯拿了出来。王熙凤接了过来,拜谢过邢夫人后,将手镯递给了侍立在一旁的陪嫁丫鬟。虽然王熙凤的脸上没有露出什么神情,但是动作上却有一种漫不经心的态度,和刚才递交贾赦给的如意时明显不一样,这点落春看出来了,她觉得对这方面更加敏感的邢夫人一定也看了出来。果然,目光看过去,落春看到了邢夫人见到王熙凤的举动时,微眯了一下眼睛,心中不由得扼腕,糟了,事情果然沿着她所预想的最坏的方向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