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燕的天牢实际上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脏乱不堪,相反的,除了重刑审讯室比较血腥之外,牢里其他地方都还算干净整洁。
就是位于地下,常年不见阳光,有种让人窒息的沉闷。
隔着一段距离悬挂在走廊上的油灯照出一室昏黄,左右两边的牢房都很安静,关在里头的犯人大都缩在黑暗中,只有几个显然才刚被扔进来的纨绔子弟把着牢门死命叫骂着要出去。
在走廊尽头,与其他地方相比明显更要宽敞的牢房里,面色苍白的上官允如以往一般挺直了背脊面向墙壁而坐,神情冷漠,仿佛置身虚空,周遭的一切都不在他的眼底。
而就在他牢房的对面,关着的却是不久前才被押进来的上官行鹤。
“允儿……”
上官允缓缓睁开眼,顿了顿,却又重新合上。身形动也未动,仿若老僧入定。
上官行鹤自嘲一笑,也背过身去,将头抵靠在牢门上,哑声说道“我知道你暗地里调查过自己的身世。”
“你以为,滴血认亲这种招数真的有用吗?”伸出双手拍了拍膝盖,他的笑声尤其苍凉刺耳“为了让你,还有你最敬爱的先皇相信,我可是没少在这方面下功夫。”
“……”
上官允背脊挺直纹丝不动,仿佛没听到一般,只有越发攥紧的拳头显示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上官行鹤也不去管他是否在听,叹口气后又自顾自道“那件事,其实也没你想的那么复杂。”
他说着,面上泛起一抹苦笑,陷入回忆般喃喃自语“当年我跟你爹娘,我们都还年轻……”
是的,当年他们都还年轻。
一起长大的十几年,让他们之间的感情顺理成章的由青梅竹马升温成对彼此的爱慕。
很不巧,他跟他的哥哥,两人一齐喜欢上了上官允的母亲穆婉清,而穆婉清钦慕的,偏偏又是当时还是太子的先帝。
多么可笑的四角关系。
他们兄弟俩不过是刺史之子,就算要拼,又如何能拼得过太子的身份?更何况……就算勉强把人抢了过来,可心上人的一颗芳心却始终另系他人,这该又是如何让人难堪的处境?
可就在兄弟两人在父母的苦心劝说下选择放弃的时候,却传来穆婉清遭暗算落选太子妃的事。而且先帝无情,为了巩固自己的势力,在和她有了肌肤之亲后,却又狠心地请旨将其指婚给了上官允的父亲,自己则是琵琶别抱娶了当时的宰相之女,也是现如今的太后。
穆婉清得知消息,哭闹了好几天,最后甚至想要自绞以绝人世。所幸他放心不下,夜里偷偷溜去看她的时候将人救了下来,这才免了她在豆蔻年华就香消玉殒。
在他的劝说下,她总算熄了轻生的念头,却是从此恨了先帝一生,发誓要毁了他的儿孙子息,让他一辈子都活在对她的愧疚当中。
皇命不可改,她最终仍是穿上火红的嫁衣嫁进了刺史府,成了他一辈子无法企及的存在,他的嫂嫂。
身为小叔子,他只能苦苦压抑自己的心,默默地守候在她身边,为她挡去一切可能的伤害。
甚至不惜让自己双手沾满鲜血,除掉所有她不喜欢的人事物,只为博她红颜一笑。
可惜这些始终没能打动她的心。
她无时不刻不在恨着先帝,特别是在先帝携皇后登基的那一天,愤恨更是让她失去所有理智。
她砸烂了所有能砸的东西,随后把自己灌了个烂醉如泥。
当她柔若无骨的身体向他靠近索求温暖的时候,虽然明知不该如此,但他却舍不得推开她,甘愿当先帝的替身,只为让她在梦中一解相思之苦。
一夜荒唐过后,他落荒而逃。
等他冷静过后,回头想要致歉的时候,却发现她已经临盆在即。
算算日子,她腹中的胎儿分明是他的,可先帝跟兄长的表现,却又同时那么期待,就仿佛……他们才是孩子真正的父亲。
“叔叔,求求你,不要说出去。”她苦苦哀求,让他一辈子都无法忘怀的那双眸子里盈满泪水“我只有这么一个机会了,我不能让他毁了一切!他是我唯一的契机……叔叔,我求求你,就当你什么都不知道,好吗?”
心痛得无法呼吸。
可是在那样的情况下,为了保全她和孩子,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才是避免这段不伦关系曝光的最好办法。
所以他默许了。
在随后五六年的时间里,亲眼看着自己的孩子由牙牙学语慢慢长大,喊着自己的哥哥父亲,同时享受着来自先帝的格外关怀溺爱。
另一方面,除了当个好叔叔教授上官允各种知识之外,还要竭尽全力让自己和他保持适当的距离,不让人从中看出半分端倪。
这样的情形一直持续到先帝的孩子陆续出世,先帝不再继续与穆婉清来往为止。
由于受不了这个打击,在留书给他,要求他竭尽全力除掉先帝子孙,并将他们的孩子扶上皇位为她报仇之后,她便用一把剪刀了结了自己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