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赤珏的裙摆,已经慢慢消融殆尽。绣在她衣服边上的美丽纹路都已经散成了碎金。
“……那人,是让你做什么了。”云若抱紧了赤珏,不想去看这灰飞烟灭的过程,这对于他来说,无疑就是一种凌迟。
“他……他让我去使个美人计,去陷害忠良。而我……只不过是去那个袁不羁的营帐之内周旋了一个晚上,让人看到,就让他落得今日的下场。呵呵,人心,真是个可怕的东西。子虚乌有的事情,都能够无中生有出来……”赤珏说到这里,突然笑了几声,笑到最后,却变成了剧烈的咳嗽,过了好一会儿才渐渐平静下来,“你我都知道的,陷人于不义,害人性命,是咱们这些成魔之妖的大忌,若干天罚大罪之中,它仅次于泄露天机之罪……我……怕是要到时候了。”
赤珏挣扎着,想要坐起来。一番折腾之下,终究还是因为力气全无而放弃了。此时此刻,她只是蜷缩在云若的怀里微微喘息着,灰飞烟灭的疼痛之感愈来愈明显,就好像有一把刀子插入到了她的身体里,一直在不停搅着她的五脏六腑,直至她肝胆崩裂都不罢休。
这样的痛苦,没有几人能受。偏偏她却在这个时候,依旧能够笑出来。那笑容没有一丝被疼痛扭曲的诡异之感,是那么的纯粹洁净。一如当初的那个终南山令狐,洛赤珏。
云若低头看着她苍白的脸孔,喉结因着他吞咽的动作上下滚动着。
“……你难道没有和他说么,让你总是做这样的任务,你会死。”
“使魔如果不是用来做凡人所不能做的事情的……那是用来做什么的……死一两个使魔,何以足惜。更何况,是我心甘情愿给它一尾的。”赤珏如扇的睫毛微微颤了颤,刚刚说完这句话,一口血便喷了出来,随着她灰飞的身体一道,染红了这雨滴。
云若发现,这雨,果真是下得越来越红了。刚刚还不明显,现下他的白衣上,却染满了粉嫩的花瓣颜色。赤珏用手背,慢慢擦干净嘴角的血迹,对于自己正在消散的身体,她视而不见。
此时此刻,赤珏的所有注意力,都被云若身上被她的魂灵染红的白衣,颇感兴趣,“真奇怪……你和离儿穿着这颜色,竟然一点都不好看。不如白色衬你们。”说着,赤珏便用手擦了擦那红的明显的一块污迹,片刻之后,那颜色确实淡了不少。
“……赤珏……”云若抿唇,为现在的状况感到焦急而又绝望。因为他知道,现在的他,对于赤珏的状况,根本就无能为力。只能听之任之,眼睁睁地瞧着她一点一点地消散人间。
“好看么?”赤珏歪着脑袋,突然从怀里拿出一支金步摇,插在发髻上,“是他送给我的……你说,我为了一支钗,却丢了一条命……到底值不值……”
素手垂下,无力地达拉在赤珏的身上。云若看着那已经蔓延到了膝盖上的金光,只觉得那光芒是那般刺眼,“当然不值得。怎样都不值得!”
“呵呵……可是,我觉得,我值得……”赤珏笑了笑,将那金步摇又从发髻上慢慢拆下,小心地交给云若,“等我走了以后……就替我还给他吧……让他一辈子都记着我。”
“赤珏……”云若哽咽地又叫了她一声,却被赤珏伸手止住了话头。细碎的金光近在眼前,赤珏的腰部以下,已然空无一物。
大雨越下越猛烈,颗颗雨滴砸在云若身上,都绽放成了红色的花朵。就好像是那忘川河畔的彼岸花,妖娆多姿。
云若紧紧抱着赤珏,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就怕一个不留神,他便再也瞧不见她。
此去,便是永远。
“你去见了他……就明白为何我要如此执着了……云若哥哥,再见……”
赤珏的笑容,在金光的映衬下显得更加灿然美丽,却又更加让人觉得飘忽不定。突然,云若只觉得自己臂膀上的重量一轻,怀中爆芒一闪。
之前那个还在对他笑着的人,转瞬即逝,再也寻不见。唯有手上的那支金步摇,还有此时此刻下着的倾盆红雨,在告诉云若,有一个叫做洛赤珏的狐妖,她真真正正、的的确确地存在过。
一时间,云若便愣在了那儿。先前总听人说灰飞烟灭,他都不为所动,甚至眉毛都不曾抬过一下。因为他不曾亲眼见过那样的惨状,更不曾亲身经历过自己的亲人,瞬间消失不见。
而今这样的苦楚,他一一收到。突如其来的噩耗,让他不知所措。
当溧阳再次出现在他身边的时候,他的白衣早就已经被这雨水染得鲜红,就连发髻与脸颊上残留的雨水,都尽是血色。
尽管如此,他还是一直跪在那儿,怔愣地看着原先赤珏躺着的地方。
“……公子。仙子她……醒了。”
看着这样失魂落魄的云若,溧阳不知该如何是好。一阵思量之下,只觉得有事说事,实为上策。
本来还在发呆之中的云若,在听到这句话之后,突然就有了动静。他先是转过头来,呆呆地看着溧阳看了好一会儿。这才慢慢站起身来,将那支金步摇放进衣服之内,贴着体肤藏着。
“……走吧。”
溧阳仰着头看着他,听话地点了点头,便跟在他身边,向来时的路行去。
嘤嘤嘤,我的赤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