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国公与秋冉县主携着龙纹玉佩那么闹了一遭,文武百官为证,常湘王当众抗旨不尊,毫无缓和余地,放言绝不娶姬家之人,炎帝大怒,不顾凌国公百般求情,当着百官便治了常湘王忤逆犯上的罪,直接削了常湘王在内史六部的权以示惩戒。”
闻柒眸子一跳,亮了:“内史六部?”她抛了个菱角在嘴里,咬得嘎嘣作响,眼儿都笑眯了,“老东西好狠的心啊,一出手就是釜底抽薪啊,这不仅是要架空燕湘荀,还要给凌国公府换一换水啊。”
大燕谁不知道,这掌管燕宫内史六部的,那是凌家的腹地,炎帝此番,可不就是釜底抽薪。
“何人接管内史六部?”一直沉默的梦里道了句,依旧垂着眸子,莹白的指尖沾了些许灰黑,极是专注地拨着手里的南疆菱。
闻柒摊开手掌,接过闻梦里递过来的吃食:“若我没有猜错,应该是太子太傅秋乙孺秋大人。”
林小贱一听,贼笑了:“主子英明。”
闻梦里笑着抬眼:“你怎知道?”
闻柒捏了个菱角,瞧着那晶莹剔透,映得眸子潋滟:“大燕朝堂,四大世家的朝臣门生占了近半数,除此之外,即能堪当大任的又能得炎帝信任的屈指可数,左右不过几人。”扣着手指,一下,一下,扣了第四下,她将那菱角含在嘴里,“右相为人刻板一成不变,虽忠心耿耿,却是文官出身,便是内史六部中的兵部他便术业难攻。左相千禅月一人便握了朝堂近四分的财务,内史六部这样富得流油的职务,以炎帝生性多疑的性子段是不可能再交付给左相。定侯远在封地,且仅善带兵打仗,更不适合,剩下的便只剩顺天府副丞晋大人、宣慰左使云大人还有太子太傅秋大人。”微微停顿,眼角拉出斜长的弧,邪邪上扬,“而炎帝,有心为太子铺路。”
字字珠玑,不差分毫,精准得简直叫人心惊。
“你都算准了。”闻梦里凝眸,看闻柒,道,“可是你?”
这一旨赐婚,绝非偶然,如此筹谋攻计,不费兵卒,亦血雨腥风,这啊,是闻柒的一贯喜好。
她不否认,笑得洋洋得意:“我不过是给了炎帝一根杆子,他就顺着往上爬了。”鼻子哼哼几句,“当自个是母鸡啊,给了个坑就下蛋。”
不过一块龙纹玉佩,瞧瞧,多会借机生事,多会找坑下蛋。
“内史六部,”他沏了一盏茶,放在闻柒手里,“你可是想要?”
闻柒灌了一口,动动手指,敲着玉碟:“有句话叫什么来着,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闻梦里失笑,果然,炎帝那只螳螂,被闻柒这狡猾的黄雀算计了,那釜底抽薪哪里逃得过这渔翁得利。
闻柒喝饱了,半躺进软椅,端着玉碟子吃得很欢,时不时道上一句:哎哟,不错哟。
这都第多少盘了,南疆进贡了不过几碟,这才片刻几乎全数进了她的肚子。
闻梦里接过她手里的碟子:“闻柒,不许再吃了。”
闻柒往案桌上一趴,眨巴眨巴大眼,盈盈泪光就要溢出,可怜兮兮地瞧闻梦里,控诉:“你虐待我。”
闻梦里嘴角隐隐一抽:“可是秦宓不让你吃,方才躲来我这?”
闻柒立马摇头,义正言辞:“什么话?你姐姐我这么怂的人吗?”
不是吗?躲墙角的林小贱沉思了。
闻柒睁着眼,说瞎话:“这不是我家弟弟孝顺,会心疼我的纤纤玉指。”瞧瞧梦里那双手,剥菱角剥得黑不溜秋的。
她嘴里没一句厚道话。
闻梦里无奈:“闻柒。”
闻柒也无奈:“乖,喊姐姐。”
他摇头失笑:“你不过比我大了片刻。”
闻柒不以为意:“一刻为姐,终身为姐。”大言不惭之后,这心酸的泪水说抹就抹,拂着袖子掩面欲泣,“咱娘死得早,老爹又只想着打仗,那会儿你才多大,可是我含辛茹苦地一把屎一把尿地把你拉扯大,当爹又当妈,我容易吗我?”
梨花带雨花一枝,掩面泪流人断肠,这真真是要揪酸了人心。闻梦里声音一软,哄着:“闻柒,我会对你好的。”
含辛茹苦?一把是一把尿?当爹当妈拉扯大?呵呵,桂嬷嬷曾说过一嘴,八少啊,十岁前都是养在闻将军的军营里。
闻柒嘿嘿笑了,拍了拍闻梦里的肩,一脸慈祥:“真乖,那给我剥菱角。”
闻梦里眉头一皱:“这个吃多不得,南疆天雪山的水寒气太甚,南疆菱又是生在最为冰寒之地,性属阴凉,女子不宜多食,莫要贪嘴。”虽是如此说,只是手上剥菱角的手未停下动作,那白嫩干净的手指都黑了。
诶,有人孝顺的感觉爽歪歪啊。
闻柒二话都不说,懒得像只猫,没骨头地躺着吃。
“秦宓。”
沉默里,闻梦里忽然开口,道了两个字,停下手里动作,看着闻柒,她漫不经心:“嗯?什么?”
似乎思忖,他沉吟了良久才继续道:“他并非你的良人。”眸光灼灼,有些冷硬的言辞。
闻柒将盘子放一边,很认真地思考,然后点头,一本正经地道:“确实,他胆敢造反,连东西都不给吃。”
避重就轻,转移话题……这般抱怨的语气,却袒护得如此理所当然。闻梦里无奈叹了一声,眸中不霁:“荣帝登基,封南诏娆姜为后,封后之日,东陵芷将凤冠送去了秦王府,秦宓只言了一个字。”
闻柒眸子忽然一亮,来了兴趣:“什么?”
“烧。”
她笑了,摩挲着下巴,感叹:“原来还有这么一茬,宓爷威武啊。”
好个东陵芷啊,嗯,闻柒记下了。
她啊,斤斤计较的性子,怎生那句并非良人的话便半分听不进去,闻梦里轻叹,抓着闻柒被菱角染脏的手细细擦拭:“秦宓生性薄凉,东陵芷势在必得,北沧大势未定,闻柒,天下男子万千,你偏生挑了生若惊华,便注定要绝世旷古,受一番红尘俗世的坎坷与磨难。”他执着她的手,深深看她,声音竟低沉到嘶哑,“除了秦宓,他人不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