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的氛围有些凝重,丫鬟婆子们规规矩矩的站在一边,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梢间软榻上的老太太神色凝重,虽喜怒不表于外,但偶尔往屋里瞟的眼神,间或流露出的焦虑,能让人看得出老太太心里的担忧。老妇人单手搭在旁边的扶手上,整个身子的中心都往那扶手上靠着。这老妇人,便是理国公府的老祖宗。
下首坐着一个穿着藏青色道袍,手拿拂尘的道士。道士看起来四十多岁,但双眼清明,下巴留着山羊胡须,脸上无半分焦急抑或是担忧,倒是与梢间里的华贵又沉闷的氛围格格不入。
良久,里屋急奔出一个十四五岁的丫鬟,丫鬟神色惊慌,到老太太跟前先福了身,这才说道林大夫让奴婢先与老太太说说,大少爷怕是挨不过这个冬天,让您好生做好准备”
说着这话,丫鬟眼眶红了一圈,哽咽起来。
老太太脸上的神色又沉了几分,看向道士的目光多了几分希冀。
“你说的法子果真管用?”老太太语调压低了几分,但声音却不大也不小,可也能听出老太太实在是不待见这道士。
道士笑了一下,起身向老太太作了揖,“若是老太太信了贫道的说法,又如何到了这个地步。”
老太太对道士不满,只看了他一眼,沉默了许久,屋子里的炭火烧得正旺,偶尔发出“啪”的一声,老道士倒是个沉得住气的,也未坐下,就那么站在一边。
老太太的腮帮子动了几下,几次欲言又止,待过了片刻,才说道说”
这次的言语中道士少了几分不满,甚至带着微乎其微的希冀。
道长双目半眯,左手拿着拂尘,右手手指掐动了几下,缓缓的说道京城不久前有一户官宦家刚从西南回到顺天府,那户人家姓陈,长女的生辰八字恰巧与大少爷的八字相生……”
老太太又沉默许久,仿佛在犹豫到底该不该道士的话,她招了招手,在跟前伺候的夏妈妈便上前一步,弓着身子等着老太太发话。
“你去派人打听打听,那姓陈的官宦家到底是个底细……”顿了顿,老太太又说道算了,去请了王媒婆,再把彦宁的庚帖带去吧”
夏妈妈福了福身,退出梢间,走过外间,撩起帘子走了出去,只见她穿过两条抄手游廊,又从后花园里走过,绕过假山,走出垂花门,又穿过了整个外宅,才从侧门离开府里。
理国公府乃先皇御赐,老太公是开国元勋,先皇登基后封了三个异姓王、五个异姓侯、六个国公,但理国公府却不是最华贵,也不是最得圣恩的。
老太公过世之后,便由老太太打理着家业,又做主把国公府的牌匾拿下来,如今改为苏府。老太太有两个嫡子,大在怀上孩子之后便穿着道袍离了家,后来在的灵堂上出现了一次,便又消失不见。只留下苏大少和她这个子相依为命。幺子十五岁不到就离家跑到江湖上闯荡,不知生死。
如今这府上的事情都教给庶子打理,可的嫡长孙却平白的害了这么一场病,眼见着药石无医,如今之计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
陈府宅子里,陈看了苏府下人送的帖子和书信,眉眼中多了几分喜色。虽说苏府是大户人家,身份高贵,可那个苏大少的命都被阎王掐着了,只等时日到了,这人也就没了。若大姑娘嫁到苏府也能享得荣华富贵,外头的人也不会说她这么继母待大姑娘不好,当然,最重要的是让她心里头少了一根刺。
合上书信,陈又看了一眼夏妈妈身边站着的媒婆,那媒婆笑得和善,陈笑着说道劳烦夏妈妈和王媒婆,您且先小坐一会儿,我这就把大姑娘的生辰八字送。”
王媒婆在官媒里名声好,苏府竟把王媒婆都请来了,也算是给足了陈府脸面,陈自然高兴。
夏妈妈松了一口气,只要这陈打算送庚帖,那这事儿就成了。
没过多久,陈跟前的管事妈妈就把庚帖拿了。夏妈妈只当做样子看了一眼,毕竟这八字是大老爷亲自算的,当不该。
夏妈妈眉眼温和,虽是奴才,却有着大家子的气派,说道不可否让奴婢去看看大姑娘?”
“自然,毕竟是给苏大少爷做妻,品性也该让府上放心才是”陈略带讨好的说。
夏妈妈点点头,陈家也就过世的老太公中了殿试探花才发家,大陈佑扬也就在成都府做了几年知事,年前才在京城捞了一个从八品的詹事府左春坊左清纪郎。这官阶虽不大,可毕竟是詹事府的,在太子跟前侍奉左右,将来升官是肯定的。不过就算以后能升官,可苏府要娶陈家大姑娘,那也是陈家大姑娘高嫁。这陈对夏妈妈客气,也是很自然的事儿。
陈只吩咐了管事妈妈带着夏妈妈去大姑娘的院子,越往里头走,夏妈**脸色越不好看,虽然她平日和善,可饶是如此,也觉得这陈家大姑娘的日子过得实在是太清苦了些。
这院子外头的墙破败不堪,坑坑洼洼的,显然陈家买了这座宅子之后就没有来修缮这里。
再往里头走,院子里连花草树木都没有,不过这地上的雪竟也全都清扫干净了,虽说看起来简单,却也没有让人觉得萧索。
夏妈妈暗地里点头,看来这大姑娘虽然不受继母的宠,却也不是个都不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