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青不见了。()
第三考即将开始之际,那红衣少年依旧没出现在台上。
对于此事,满场观众们说不失望是假的。经过了一个上午,好像这医术大考根本就是为了那少年所准备,就连方才的午膳之时,每个人都还在期待着接下来这一考中她的表现。这下子主角一失踪,剩下的考核还有什么意思?
和他们形成了鲜明对比的,是高台上的考生。
他们垂下眼睛暗自窃喜,没来才好呢,最好是失踪,死了更好,从此以后再也别让咱们看见她!
就在这些心思各异中,广场的大门变成了考前的焦点,所有的目光都朝着那里汇聚去,好像那少年又会如上次一样,在最后一刻红衣翩然从天而降。然而没有,直到乔延荣晦暗不明的看了看天色,起身宣布:“时间已至,第三考,开始!”
乔青都没有再出现。
宫琳琅和姑苏让一齐看向了敛目养神的男人:“人呢?”
鹰眸掀起条缝隙,宫无绝一脸无语:“我怎么知道!”
“你不知道谁知道?来来来,给哥们透个信儿,那小子上哪去了?”宫琳琅拍拍他肩头,满面猥琐贼兮兮的把耳朵靠上来,宫无绝一巴掌把这脑袋给推走,咬牙:“哪凉快哪呆着去。”
宫琳琅也不生气,上姑苏让那里找安慰去了:“这俩人,有秘密还瞒着兄弟。”
不搭理这不着调的皇帝,宫无绝觑了眼高台,此时第三考已经开始,除了乔邱和乔青之外,其他人全数到齐。这一考的内容是望闻问切,一抬担架被送上高台,昏迷的病人正被考生围着切脉会诊。没有了乔青的考核,让观众席上一片百无聊赖,有的人甚至已经打起了瞌睡。那小子……宫无绝端起茶盏,失笑摇了摇头,她去了哪里他的确是不知道。前面才演了两出按理说不可能无缘无故缺席这最后的一考,尤其是这一考结束后,明显这会场上还会发生一件大事。
之前她参加考核的目的,他不了解,但是后面这件事她又怎会缺席?可恶的小子离了会场也不知道留个话……手一抖,青黄的茶水洒了一身,宫无绝差点想抽自己一嘴巴,你们俩啥交情她给你留话!呸,没交情!
某个男人洒了一身茶叶梗子,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还沉浸在方才那句埋怨的惊骇中。
看得旁边两个好友莫名其妙:“怎么了?”好像这人从结实了那乔九之后,就越来越古怪。
“没事。”掩饰性的咳嗽两声,丢了空茶杯,宫无绝起身大步离开。
“皇上,玄王爷这是……”身后乔延荣询问的声音传了来。
“没事,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别理他,继续观考。”
正走出会场的男人一个趔趄,回头阴森森瞪了呲牙咧嘴的宫琳琅一眼:你们全家都每个月有那么几天!
乔九公子的小院中,宫无绝慢悠悠走了进来。
耳尖微动,院中无声无息,静谧的古怪。
一路观赏着这外间的破落,脏兮兮的案几,缺了腿儿的椅子,蒙了灰尘的书柜,看上去就硬邦邦的床榻,还有那窗子,在夏日的微风中发出吱呀吱呀的噪音……剑一般的眉毛微微皱了起来,这就是那小子十六年住的地方?哪怕乔府稍有能耐的下人住的都比这里好!
这疑惑直到掀开了帘子,看到了内室之后,终于解了开。
宫无绝不自觉的笑了起来,他就说,那小子怎么会这么亏待自己?
谁能想的到,这看似破落的一方小院,竟是别有洞天!先不说这檀木床、黄梨案、鲛纱丝、虎皮椅,每一样都奢华无边,单单就是下踩着的柔软如无的雪白地毯,厚密轻盈一路绵延铺满了整个地面——北塔尔冰湖上行踪诡秘的雪鸳,一只也是达官贵人们趋之若鹜的至宝,而这满室被人踩在脚底蹂躏的绒毛,已经不是银两可以估计。
而此时,上面正有一只胖不溜丢猫不像猫狗不像狗的……呃,姑且称之为肥猫的生物,舒服的满地打滚。瞧见他这突然闯入的生人,肉球一样的身子顿了顿,掀起眼皮瞄了眼:“喵呜?”
当然,大白的语言,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明白的。
长身玉立的男人无视了那句猫语,静静观赏着这间奢华内室。看看脚边地毯上横七竖八躺着的两个女人,再看看那只没收到回应后继续滚啊滚的大白猫,深深觉得那乔青身边的所有生物都古怪的很。
对于此,只用了眨眼的功夫,接受度良好的男人便适应了。一抬脚,绕过四仰八叉昏迷着的无紫非杏,施施然走到桌案前,姿态优雅的给自己倒了杯茶,坐下淡定的啜了起来。
“极品玉峰,好茶。”
噗——
房顶之上,一声喷笑不可抑制的响起。
宫无绝挑了挑眉,对于眼前凭空落下两个黑衣男子,没有丝毫意外。
项七呲着小虎牙笑倒在洛四肩头:“喂,快起来吧,丢人丢到姥姥家了,还大燕名姬呢!”
地上挺尸的无紫一个高蹦起来,无语的瞪着桌案前悠然品茶的男人,这玄王爷,见死不救,也太没爱心了吧!非杏跟着爬起来,嘴里连连咕哝着:“知不知道啥叫怜香惜玉啊!”
宫无绝含笑瞥他们一眼,他从一进门就闻到了这房间里残余的少许迷香,再见地面上两个女人,更是明白,那小子估计是被人掳走了。当然,小小迷香不在话下,既然被掳走,就绝对是她将计就计。而地上的无紫非杏,若是不知道乔青的身份就罢了,修罗鬼医的丫鬟又怎会没两把刷子?他静观其变,看看她们在搞什么名堂,果然,真是什么样的主子带出什么样的手下。自家公子都没了影儿了,这四个还在这逗趣儿呢。
“你们主子呢?”
提起这个,无紫非杏对视一眼,欲哭无泪。
她们哪里是在逗趣儿,那迷香一来她们就闻到了问题,更不用说公子了。可公子想将计就计也不该阴她们啊,招呼一声她们俩绝对想怎么晕就怎么晕,三百六十度无死角演出。哪用得着……这绝对是报复啊报复,不就是糟蹋了你的九转灵芝膏嘛!
“你是说,你们是被乔青给打晕的?”
宫无绝眉毛跳了跳,见两个丫头揉着脑门一脸郁闷,忍不住勾了勾嘴角。这不按常理出牌的德行,的确像是那小子会干的。
“这么说,连你们也不知道,动手的人是谁?”
“是,咱们刚闻见迷香,就被公子给敲晕了。”
说到这,不由得想起自家不良公子的阴险行径,小心翼翼瞄了眼貌似也记起了那桩事而铁青了脸的男人。可怜的玄王爷,这恐怕是他一生中最大的污点了吧。同是天涯沦落人啊!两人赶紧转了话题:“咱们是不知道,不过有其他‘人’知道!”
宫无绝扬眉喝口茶。
非杏憋着笑一把揪过还在地上傲娇打滚的肥猫:“大白,刚才动手的是什么人?”
喝进嘴里的茶水险些喷了。
接受度再良好,也不能适应这四人对着只猫提问。宫无绝只觉得这一屋子人不是古怪了,简直就是脑子有病!尤其再瞧瞧四个人尽皆望着这只肥猫,神情是那么的认真,仿佛它还真能给说出个一二三四一般,这诡异的情形只让他想以手抚额。不禁自嘲,今天这趟,是不是来错了,管那小子是死是活去了哪里的!
偏偏这肥猫仿佛真的通人性,一落到非杏的手里,就哼哼唧唧不愿意的瞪向他,挥舞着肥嘟嘟的小爪子张牙舞爪。
鼻孔朝天,连声抗议:“喵!”
“喵喵!”
“喵喵喵!”
非杏点点头:“玄王爷,咱家大白说了,它刚才跟你打招呼你竟敢不理它。()嗯,它不和没礼貌的人打交道。”
宫无绝起身就走,再在这里呆下去,他才是真的脑子有病!一只神神经经的猫,四个神神经经的人,还有个消失无踪的神经主子。一身黑衣的男人飞速离开了这见鬼的小院,直到走的远远,还能听见后面断断续续传来的让他凌乱的对话……
“喵呜。”
“算了算了,莫要和他计较,咱大猫有大量。”
“喵呜。”
“嗯,你是最优雅的猫,你是绅士,那人怎么能比你还骄傲!”
“喵呜。”
“什么?!你说你刚才只顾着打滚了也没注意掳走公子的是谁?!你这只不优雅不绅士的贱猫,不早说……”
没有了利用价值的肥猫,就这么被从来温柔的非杏一巴掌拍飞了。房内四人对视一眼,到底是什么人干的,哪怕公子将计就计,也该给她们留个准话啊。即便对自家公子一向有信心,此时也不由得担忧了起来,只希望她无碍才好。
乔青自然没事儿。
此时的她,正被关在乔府一间幽静的院落里,房外有侍卫把守着,在远些,她侧耳倾听,还能感受到极多的人严阵以待。冷笑一声,乔府内的一切又怎会逃过乔延荣的耳目?若非有他的首肯,宫玉也成不了手。
这爷爷倒是尽职尽责的很,帮着外人把她这亲孙子掳走,还给提供窝藏的地方。
环顾这豪华的厢房。纵排的九宫格上,一尊青玉骏马傲然而立,玉质清润透亮似有水波在内流动,与一边半人高的赤红珊瑚呼应点缀,将整个房间笼罩在一片极致的瑰丽之中。
真是瞧得起老子啊!
乔青干脆躺下去,既来之则安之。
她安了,有人却不安了。
门口的守卫狐疑听着里面的动静,也就是没有动静:“怎么这么安静?不吵不闹的。”
这种事儿他们也不是第一次干了,以往玉王爷看中了什么人,那必是要强取豪夺的。里面也不乏一些大家族的少爷公子千金小姐,甚至娈童也曾掳过一二。然而不论男女不论老幼,哪一个不是一哭二闹三上吊?最淡定的也得掀个桌子,砸个盘子才合理吧?何曾像现在一样,关进去已经一个多时辰,这乔家九公子早就应该从迷香里醒来了,里面却一丝儿的声音都无。安安静静,乖乖巧巧,越是如此,就越是让人心下惊疑。
“的确邪门的很。”
“那……要不进去看看吧?”
一个侍卫正要推门,被另一个赶忙拦住:“你疯了!万一这是她的诡计,让她就这么跑了,咱们怎么跟王爷交代!”
“不……不会吧?”
“哼,不会?你忘了上午的考核里她的表现了?整整十六年,谁听说过这九公子对医术有研究?咱们听见的可只有她的废物名声,玄气不会,医术不懂,这人蛰伏了十六年,连乔老家主都看不出端倪,那得是多大的能耐!还有刚才去她的院子里,里面什么环境你没看见么?这九公子何止是不出声邪门,那豪华的内室简直匪夷所思!”
那侍卫顿时缩回推门的手。
的确如此,刚才那内室的奢华简直要闪瞎了他们的眼!
即便比起这会儿王爷用来藏人的房间,都要高档上不是一星半点!从来作为一个废物的她,那本应该破落颓败的房间,如果这其中没有猫腻,又怎么会是那样?侍卫点了点头,不敢再兴起进去瞧瞧的想法,只希望王爷早些回来,让他们把所见所闻通通汇报了。这九公子,一个不好就是王爷的大麻烦!
正担忧着,前方宫玉的身影映入眼帘。
他步伐很快,带着点兴奋匆匆而来,锦袍生风脚不沾地一路飞速到达了门口。侍卫迎上来正要说话,他已经一摆手,全副心神都放在了紧闭的房门上,一推。
吱呀——
宫玉喘着粗气大步走了进去。
细长的眉眼在房内一扫,竟没有见到预想中的人影,心里一沉,陡然加快的步子冲上前去。走到一半,才猛然松了一口气半眯着眼睛望向床榻上侧卧的一道身影。垂下的纱帘内,她侧身朝内的躺着,线条修长顺滑毫不玲珑,满头青丝散开在枕上,火红的衣摆垂下床沿,竟是……睡着了。
房内寂静的可怕,只有某人不知死活的鼾声,一声又一声,轻缓的响起。
宫玉哭笑不得,他放轻了脚步生怕吵醒这心尖儿上的人,一步一步走到床前心脏都像是要跳出胸膛。终于,拉开床幔,那么清晰的看见了近在咫尺的少年,他俯视着这张梦寐以求的精致侧脸,白玉般的肌肤,蝶翼样卷翘的羽睫,黑到极致,又白到极致。向下看去,目光沿着鼻翼到嘴角下颔脖颈……咕咚一声,宫玉不可抑制的吞了口口水。
黑眸悠悠睁开。
压下身上一根根站起的汗毛,乔青翻个身坐起来,倚着床壁望向床边精虫上脑喉结滚动的男人,似笑非笑也不说话。
在这样的神色中,宫玉升起的**顿时如一盆冷水浇下:“你不害怕?!”
“怕什么?”乔青把玩着散落肩头的青丝,悠然一笑:“二姐夫想和小九叙叙旧而已,自家人有什么好怕。”
宫玉紧紧盯着她,见她的确轻松,这样的坦然绝非能伪装出来的。他仰头哈哈大笑起来,以前对这小九不过是因为美貌,经过了今日一上午他更是移不开眼。门外的侍卫都能看出的问题,他又何尝看不出来,这少年韬光养晦卧薪尝胆背着废物的名声这么多年,必然有所图谋!而今日更是他的大日子,绝不允许有丁点的差错。
成则一飞冲天。
败则身首异处。
可是即便如此,他依旧对这少年放不下心,移不开眼。
他只恨,她为什么没在昨夜牢中被乔雨毒死,要让他看见她今日的无双风华,深深沉溺……
宫玉笑够了,走到桌案旁扶着坐下,语调带着点病态的激动:“你到底要干什么,你要这乔家?还是要为当年的事报仇?不管是什么,等本王坐上皇位,本王帮你!”
这话可说是豪情万丈!甚至连他大逆不道的谋划都透露出了一二。然而想象中的激动和惊恐都没出现,乔青不甚有兴趣的挑挑眉,依旧是那副懒洋洋的样子:“条件呢?”
“本王待你,没有条件。”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玉王爷,当我是三岁孩子啊,你这话说出来也不嫌寒碜?”乔青这次才是真笑了,她从床上下来,甩手朝外走去:“既然没条件,那我就走了啊……”
手腕被人一把抓住。
乔青大力甩开,浑身上下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被这人碰一下,回去得消几天毒啊!
她转过身,不屑的斜眼看过去:“又有条件了?”
宫玉坐着,她站着,这等俯视的鄙夷的神色让他生生矮了一头。他立即站起来,却发现即便是比这少年还高出少许,哪怕是被她仰望,都有一种她在云霓之巅,他在泥沼之下的卑微感。这种感觉让他羞愤欲死,冷笑道:“本王话没说完,没有条件,却有前提!”
乔青冷嗤一声,这就是差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