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虽不知它在命数玄学之上能起到什么作用,却很明白那是世间最可怕的毒药,且生长在寻常人根本无法靠近的烟瘴之地——
我不管不顾地替她诊治,妄图能借用医术控制住她的病情。
可结果却是我最无法面对的——我除了借用药物暂时地压制住她的痛苦之外,根本没有办法真正地控制住她身体的衰败。
那日他又找到了我,他的耐心似乎所剩无几了。
我清楚地感受到面前这个人,他内心的恐惧似乎比我还要强烈。
他也很聪明,笃定了我知道离魂草的下落,并且承诺我,倘若我能将离魂草找回来,他可以助我让方家重新走向鼎盛,可以给我我所想要的一切。
我唯有苦笑。
我什么也不想要,只想她好好地活着。
我当日便收拾了行囊,往方家历代相传的秘辛之上所记载的离魂草所在的顷州赶去。
那段时间,我终日行走在终年无人敢靠近,阳光都无法穿透那重重瘴气的山谷当中寻找离魂草的下落。
虽然每次进入山谷前都会服用辟毒的药丸,但长时间的浸夺还是让我的身体每况愈下。
从起初我便知道这些深入肺腑的损害。日后是很难恢复的,但我当时并不曾有过迟疑或是后悔。
且日后也未有后悔过。
在他赶来并且随我一同入山的次日,我终于在一处险地找到了离魂草。
在此之前我们大抵都没有想过有朝一日,我们二人竟会因为同一件事情而开心亢奋地不能自已。
然而当日阮平似乎有了异动,他为稳固大局,便先行让我带离魂草赶回京城。
那时我很是松了一口气。
身为医者我自己的身体自己自然很清楚,只怕撑不了几日便会出现不可估测的问题,届时若让他这个情敌瞧见,岂不丢人?
果然,在还未赶回京城之前的一个清早。我在暂时落脚的客栈中醒来之后发现。眼前忽然一片漆黑,比夜色更要浓重且寂静。
我失明了。
虽然之前有过心理准备,可一时间还是很难适应盲人的生活。
好在有阿福在,不必事事我亲自经手。
我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治愈的可能。但我仍然很庆幸。至少她即将要得救了。
纵然我永远再无重见天日的可能。可一双眼睛换她一条性命,如此划算的买卖,哪里会有不情愿的道理呢。
我可谓是满心欢喜地回了京城。但却没有去见她,甚至没有让人跟她透露我回京的消息。
怎么说呢,虽然失明不算什么大事儿,我也没有太过放在心上,但还是不愿意让她瞧见我这幅模样,一来怕她担心,二来又实在不好解释我好好的一个人说瞎就瞎是怎么个原因,三来嘛,委实有损小爷我翩翩风采。
可除夕那晚,她到底还是得知我回了京城,我藉口醉酒让春风传话,勉强躲了过去。
知道她的性格,最多等上几日定要登门找我一探究竟,于是忐忑起来,连番地催促大夫尽快将我医治好。
实在不行,只能让阿福撒个谎,告诉她我出城探亲去了。
可我不曾料想到的是,次日我等来的不是上门的她,而是春风带来的一个十分不妙的消息——她失踪了。
我犹遭五雷轰顶一般。
可找人这种事情实在不同于寻药,并非我所擅长,我纵然心急,却也帮不上任何忙,只能静静地等着后续的消息。
和往常一般,没人察觉到我日日心急如焚。
好在她平安回来了。
被他亲自救回来的。
只是令我吐血欲绝的是,我他娘的耗尽心血、搭进去了半条性命找回来的离魂草压根儿就没派上用场!
她莫名其妙的转好了!
所有的人都开始纷纷指责那名道士危言耸听,骗吃骗喝。
可我却很清晰地察觉到,此事定然没有那么简单。
因为她平安回来之后,随之而来的是韩家家主韩呈机因病去世的消息。
韩家各处的势力也在逐渐地土崩瓦解。
让我意外的是,晋起并未趁机对韩家赶尽杀绝,而是十分大度地放任他们回了肃州老窝,这简直完全不像一个未婚妻被掳走险些致其丧命的人该有的做法!
亏我一直认为他是那种别人动我一分,必要万倍奉还的狠厉人物来着,真是令人失望。
但江二却不觉得委屈,甚至很认同他的做法一般。
我越发怀疑起了韩呈机离世的真相。
但更令我意外的是,这俩人磨磨唧唧的,竟足足等了三年才成亲!
要知道,在这段时日里我可不止一次萌生了二人感情破裂,我欲趁虚而入抢回江二的想法啊。
可二人偏生又摆出一副情比金坚的姿态来,任谁也插不进去。
三年后,天下太平,二人终于谈婚论嫁。
我既失望,又轻松。
那时我取笑江二道:“足足等了三年,都够守上一个全世间最长的孝期了,你也不怕你晋国公夫人的位置被人抢走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
她闻声面上的笑意一凝,只是一瞬间的功夫便一本正经地答道:“天下未平,怎可立家呢。”
我嗤笑她装模作样。
她却又道:“如今四海升平,正是谈婚论嫁的好时机,你还不趁机娶一房夫人过门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
“谁愿意嫁给一个瞎子?”
“又不是治不好了……”她喃喃着道。
数年来的不见天日,已让我适应了目不能视的生活,我浑不在意地往椅背上一靠,做出一派孤独终老的姿态来。
我早在她从肃州被救回来的那日起,便不再闭门遮掩了。
罢了,反正也娶不回家,管她怎么瞧我呢。
只是在她的苦苦追问之下,我编造出来的失明原因,让我十分后悔——我当时与她说,我是在试药之时不甚着了道,被自己给坑了。
于是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我便被冠上了马虎庸医的名号。
真是冤的我有苦没地儿说啊。
这天下还找得出我这般苦情至深的男子吗?
可这心思到底不是我一个人的秘密了。
这些年来,晋起对方家一直十分照顾,仿佛是想藉此来偿还我当年的付出。
他大概也觉得自己挺冤的,离魂草没用上,还平白欠下了我这么大一个人情。
偏生这个人情,还不能让江二知晓。
男人天生对情敌的抵触,让他纵然对我心怀亏欠,却也一直态度疏冷,小爷我也不例外,能跟他较劲的地方绝不让步。
一年后的秋天,瓜熟蒂落之时,江二生下了一个粉嫩嫩的小妞妞。
我混在庄婶一行人间,跟去了晋国公府。
并且在她满月宴上,揽下了干爹一职。
有当年的恩情在,晋起纵然再不乐意,却也无法拒绝。
哈哈,这可真是一个为非作歹的好把柄。
我高兴得不行,一得空便往晋国公府跑,总爱哄着她道:“小红枣儿,叫干爹。”
“她才刚满月,还不到学说话的时候呢,你教的也太早了吧。”不必去看,江二说这句话的时候,必是拿那种看待白痴一般的眼神望着我。
可我浑不在意,继续教着小红枣儿。
小爷我在酝酿一个大阴谋——
我要让孩子在耳濡目染之下,开口说话时第一个叫的就是我!
为了能亲眼见证这对夫妻当时懵逼的表情,在此之前我一定要医好我这双眼睛——我默默地在心里盘算着,等眼睛好了之后,便娶一个好姑娘过门儿,最好也能给我生上一个像小红枣儿这样的闺女。
那到时要取个什么名字呢?
小松子儿?
小蜜桃儿?
还是小黄鱼儿?
总之取个我爱吃的就对了……
哎,其实这样的日子,也挺有盼头的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