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江樱过得很充实。
一江春在城东人流最旺盛的明寺街上开了分店,她作为承接江家衣钵的继承人,在此之前理所当然地要参与筹备工作,从酒楼的选址到装修风格,到菜式的统计,再者新店开业,总要有些吸引眼球的亮点,便没少往厨房跑,就为了多出些有特色的新菜。
虽然忙累了些,但江樱很开心。
人闲下来的时候才会多愁善感,真的忙活起来,便没有时间多想了。
甚至因为忙碌而带来的踏实感,更让人安心。
自己做着喜欢的事情,日子便仿佛还和从前一样。
四日前酒楼正式开业,交由了方大来打理,他已积攒了很多经验,打理起来已是井井有条。
江樱去看过几次,生意很好。
眼见着方大得了大家一遍又一遍的夸奖,方二有些不服气,于是更用心地打理起了自己手下的老店,一来二去,兄弟二人倒是有了良性竞争的意思,让一家人既是欣慰又时常哭笑不得。
这股力争上游的拼劲儿,倒让江樱这个翘脚掌柜有些自愧不如了。
可将酒楼交给兄弟二人,不由也更放心了些。
毕竟酒楼管理这块儿多少是需要些天赋的,而她所擅长的,其实只是做菜。
既然方大方二有这个志向,那便由着他们施展吧,她只需有事儿没事儿琢磨出几道新菜式交到酒楼里便好。
乐得轻松的江樱近来却也没有闲着。
江浪闲下来的时候,她便会缠着他带自己四处逛,品尝美食,看四下风光。
若生命真有期限,她不想在最后的时间里成日关在院墙之内。那会让人不自觉变得压抑。
江浪十分乐意,便趁机带着她转了许许多多小时候一起去过的地方,成日带着她和冬珠城里城外的玩儿,昨日日光明媚便去金鼎山敲钟,今日天寒地冻就去胡锦河冰钓,明日雨色浓重干脆去城中最有名气的西厢楼听戏吃茶。
江浪不知妹妹的身体在一天天变差,只见她瘦的可怜。吃东西的时候总捡着营养价值高的点。红烧肉一块块儿的夹到她碗里。
一晃十来日下来,江樱倒真被他养胖了不少。
庄氏瞧见眼里,多少有些欣慰。
这一日。风和日丽,江浪却留在了酒楼里处理一些公务。
因为江樱和冬珠在上回入宫之时,答应了太后娘娘今日入宫赏梅。
一大早地吃完早饭,江樱收拾妥当之后。便乘马车动身了。
马车刚离开榆树胡同之时,未央宫里却已有贵客先至。
久不上朝的晋擎云。今日早早进了宫,在御书房代皇帝召见了群臣,大致地议了一议如今的局势。
主题显然只有一个:韩家狼子野心,不见棺材不落泪。唯有除之,以绝后患。
那么这件事件谁来做呢?
普天之下,有这个能力的不外乎只有他晋家了。
此番入宫。说白了不过是进一步地自我洗白,好经这些臣工之口让全天下都知道他们晋家发兵也是被逼无奈。他们跟韩家不同,他们只以天下百姓为先。
刚处理完府中一应丧事的晋擎云,能打起精神来走这么一遭,实在不容易。
但没办法,这些事情除了他之外,晋家已经没有人会去做了。
全天下谁都可以倒下,唯独他不可以。
在这一切,还未真的结束之前——
被贴身的仆人扶着出了御书房的晋擎云又咳嗽了一阵,每咳一下,心肺似都被震的发疼。
他很清楚,他这个身体这回是真的好不起来了。
能活几天,他也不确定。
待他勉强止住了咳意之后,仆人方缓步扶着他走向轿前。
轿帘被打起,晋擎云弯下身来,一只脚刚要踏进去,犹疑了片刻之后,却又收了回来。
“晋公?”见他没了动作,仆人试探地喊道。
晋擎云勉强直起了身子来。
“去一趟太后宫中。”他说道。
……
茶香氤氲,沁人心神。
轻轻一嗅,便知是上等的明前茶。
而对面而坐的二人,却都没有心思去细品。
“我以为晋公永远不会过来见我。”
“你当我愿意见你。”晋擎云目色一寸寸结成寒冰,冷笑着道:“我不过是想当面问一问你,你为什么还活着?”
太后面容平静,阖起的双目之上浓而密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
“在接连害死了我两个儿子之后,你为什么还能心安理得的活着!”晋擎云的声音陡然一沉,咬牙切齿,似对面前之人恨之入骨。
“晋公何必自欺欺人。纵然没有我,只怕也改变不了什么。”她忽地一笑,道:“或许唯一能改变的只是上月那场宫变的结果而已,可人在做天在看,我相信老天爷绝对不会放过那个手上沾满了鲜血的魔鬼。”
“果然是你点了火药!”
“是我又如何?晋公今日前来,是想印证什么,还是想要我的性命?”
“你早就该死了!你多活一天,便是晋家的耻辱——”
竟换了身份,藏在了这污秽的深宫之中!
“可我活下来了,且亲手为我夫君报了仇。之前我是不能死,而我现在,不想死了。”
经此一事,她发现这世上还有许多值得她留恋的东西。
至少,她还要亲眼见上她的孩子一面。
看看这些年来,他长成什么模样了,是像她多一些,还是像他父亲多一些。
“不想死了?你如今这模样,难道还敢有妄想吗?想重回晋家,想让他认回你这个母亲吗!”晋擎云暗暗握紧了袖中双拳,道:“我告诉你。你休想。”
“看来我的儿子很争气,竟让晋公刮目相看了。”
晋擎云浑身散发着冷意,紧紧地盯着她,“你已经毁掉了我的儿子,你还想毁掉我唯一的孙子吗?”
“晋公还是想要我的性命,同许多年前一样。”她不知想到了什么,面上又泛起了一丝极浅的笑意:“可当时有阿储护着我。晋公顾念父子感情。便忍了下来,让我顶着她人的名号进了晋家大门。所以晋公得知我难产而死的时候,应当很是宽慰罢。但您肯定没想到。我走后,阿储也活不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