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不远处。空旷而泥泞的道路前。出现了一面斑驳的古城墙。
今日天色不妙,自一大早起便阴阴沉沉的,到晌午才堪堪落了些雨气。虽然雨势不大,但却十分缠/绵,眼下已近掌灯时分,还未有消停下来。
昏暗的暮色中。黎安城的老城门前,左右各立着一位守卫。一个半耷拉着脑袋像是在打瞌睡,另一个弓着腰背,竟然是已近花甲之年的模样。
或因天气的缘故,此时城门前后。并无半个出入的百姓或是商旅,在四周景象的烘托下,显得清凄而沧桑。
俞叔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道:“十年前的黎安城,可不是这幅模样啊……那时小姐还很小。每回跟着老爷路过这黎安城,总会央求着要去狮子桥看花灯,吃糖葫芦儿。可近年来黎安城受征战波及,城中百姓生活的水深火热,原本热闹的狮子桥也早都面目全非,成为一方残垣了……”
华常静闻言,眸中不禁也浮现出一抹追忆与沉重,却还是笑了说道:“我曾听孔先生和父亲说过——苦总有吃完的一日,大乱之后,即将到来的便是大定了。”
“但愿吧……”
百姓们已经不能也不堪再受这样的苦难了。
“会的。”华常静满怀信心的扬唇一笑,是忽然想起了石青每每谈论到当下时局,便会熠熠生辉的眼睛,其中盛着至高无上的家国情怀,以及莫大的希望。
去年在去往西陵的路上,她便是被这样一双眼睛被晃了心神,才稀里糊涂地决定就这样把自己的下半辈子都送了出去的吧?
但每一想到她要嫁的是这样一个男人,心中有的,却只有引以为傲。
华常静将车帘放下,马车轮在凹凸不平的沙石路上不知硌到了什么硬物,一个颠簸使得车厢有片刻的倾斜不稳。
“咚!”
一声脑袋与车壁相撞的脆响响起,原本在车中酣睡的江樱揉着脑袋转醒了过来。
相比之下,窝在一角拿毯子连头脸都蒙住的阿菊,睡得简直不能再沉了,似乎哪怕前方的路再颠簸上十来倍,也不足以撼动她的睡态。
“什么时辰了,还没醒吗……”
江樱一张开眼睛,望向华常静,却是稀里糊涂的问了这么一句,令人摸不着头脑。
华常静好笑地望着她说道:“我可早就醒了,我看还没醒的是你自个儿吧?”
“我是说小黑……他醒没醒?”
江樱掀开覆在身上的厚毛毯,一面直起身一面说道,“我方才做了个梦,梦见他醒过来了。”
她口中的小黑,是前日里在长安巷中救回来的小男孩。
因为不知道这孩子的名字,又必须得有个称呼,于是便就这么喊了。
而这种画风明了的名字,无需多说,一听便知是拜谁所赐……
华常静口气里的笑意越发明显了,玩笑道:“你倒是挂念的不行,睡个觉也不忘操心着他醒是没醒,待他醒了之后,若知道你这个萍水相逢的大姐姐这样待他,还不得感激得痛哭流涕,要以身家性命报答于你?”
“我就是因为不善于操心旁人所以才这么操心的……总觉得身上压着个担子,不安心……”江樱低声喃喃了一句,也不管这拗口的话华常静听没听懂,自个儿起身便要往马车内厢去。
早先出城之时,她和华常静乘坐的是普通的单厢马车,但多了这个孩子之后,为了方便,便换成了这个分为内外两厢的大马车。
拉车的马匹也从一匹变成了两匹。
“他若真醒了,我头一件事儿就得让付给我多一倍的草料钱,回头你可得记得提醒我。”华常静没个正经的说着。
江樱还未彻底清醒过来,含糊不清的应了一声,已伸手推开了内厢房的门。
“啊——”
一声拖长了的“啊”字,传入了华常静的耳中。
华常静探头去瞧,却见推开了一半的厢房门前,江樱正呆呆地立着,虽然只是个背影,但却也神奇的已经让人看到了她那一张满是呆滞之色的脸庞。
竟然真的醒了……!
她这梦,也太灵验了吧?
江樱满脸讶然地望着坐在榻上,直直地看着她的男孩,一时莫名有些不知该“从何说起”……
男孩也不开口,十分平静的模样。
且纵观他穿戴整齐利索,就连身后的被子都已经折的整整齐齐,显然醒来并非一时半刻了。
反观江樱,却显得不够淡定。
“那日在长安巷里,你出手帮牛杂汤的老板解难,自己却莫名的晕了,是我将你救回来的。”
这邀功似的话,是江樱思忖过后说出来的开场白。
总要让他明白当下的情况,以免引起没有必要的误会。
而且,她也完全没有救助陌生人的经验,实不知除此之外还有什么更合适的开场白。
华常静听到江樱此般开口不禁一愣,而后赶忙起身走了过来。
男孩此时开了口。
“我知道。”
他十分平静,但也十分虚弱。
“你知道啊……”江樱惊讶地看着他,喃喃了一句。
男孩:“……”
还好这么久以来,他多多少少也习惯她这幅蠢样了。
“那你还觉得哪里不舒服?”江樱赶忙问道。
“瞧把你急的跟什么似得……”华常静走过来,拍了拍江樱的肩膀,笑着看向小男孩,道:“你醒得真是时候,等待会儿咱们进了城,找个大夫好好给你瞧瞧。”
并不多问他还觉得哪里不舒服。
男孩迎着她的目光微微点头,而后又在她放在江樱肩膀上的手上面停留了一下,最后垂首道了句:“多谢。”
“小兄弟不必客气。”华常静不以为然地摆着手,笑道:“这两日来我们全当是顺路载了你一程罢——回头清算清算一路上的开销,你如数退还给我们就是了,如此算是两清,你也不必再谈谢字!”
江樱略有些错愕地看向华常静。(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