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结束后,濑名氏俊让众人都先到兵营休息一晚,自己则等待进一步的情报,并要求众人明天早上再召开一次评定会议。
雨秋平回到兵营后,查理和亲兵卫立刻迎了上来。
雨秋平拿出一张边界地图,大概把濑名氏俊的话复述了一遍。
“就是这样。”雨秋平叹了口气,“鸣海城和沓挂城虽然还有余力,但是鸣海城粮草不足,沓挂城刚遭惨败,为了守卫城池,已经无力出兵牵制织田军了。而大高城部队几乎全灭,冈崎城的松平家也遭遇惨败。现在冈崎城已经是空城一座。织田家在26日大获全胜之后,在27日和28日居然没有行动,”雨秋平紧张地说道,“如果他们真的有2000战兵,留下部分包围刈谷城和安祥城,主力继续前进。一次进攻说不定就可以拿下冈崎城了。”雨秋平说完了濑名氏俊对战局的悲观估计。
事实上,由于织田家并不知道鸣海城的粮草已经窘迫到无法出击的地步,因此对战力很高的冈部元信部非常提防,因而没有选择大胆进攻,担心被冈部元信断了后路。
“我们会上战场么。”从未有过上阵经历的亲兵卫抖得有些厉害。雨秋平拍了拍的他肩膀,安慰道,“没事的,估计我们还是以保护冈崎城为主。”
雨秋平忽然发现,自己经历了一次战火的历练后,此刻身处前线,已经没有那么紧张,反而可以安慰别人了。
“汤普森,你以前上过战场么。”雨秋平看到身旁的查理也是十分从容地擦拭着自己的长弓,出言问道。
“我以前没有上过战场,但是我曾经跟随我父亲和土匪作战过,已经杀过人了。”查理说道,“战争也没有那么可怕,注意保护好自己。”
“不管怎么样,先睡一觉吧。”雨秋平看着亲兵卫新换上的黑色眼罩,微微一笑,“织田家不可能一直待着不动,明天情况说不定就会有变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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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早的评定上,两百战兵被悉数叫来。濑名氏俊和那个带着乌鸦的随从在天守阁会客厅的中央挂好了一副巨大的尾张,三河边境的地图。
“直到今天清晨,本将都没有接到任何有关织田军的情报。”濑名氏俊的开场白让在场的众人纷纷松了一口气,可是濑名氏俊却摇了摇头。
“这不是什么好事。”濑名氏俊神色严峻地说道,“这只能说明,我们派出去的侦察兵,因为某种原因,直到现在都没能侦察到织田军的动向,”他把右手放在地图上冈崎城的位置上,然后水平向左,画了一条线。
“我们现在对,冈崎——安祥——刈谷一线以北的战场形势,一无所知。织田家的骑兵散开了巨大的情报屏障,我们现在侦察兵的兵力吃紧,无法进行渗透。”
“如果织田家这次的目标是夺取整个三河,”濑名氏俊话一出口,在座的有些人就露出了不以为然的神色。“不要以为这是不可能的,”濑名氏俊看了眼那些人,不动声色的温柔平静面孔下,却散发着强大的威慑力,“冈崎城一旦失守,远江和西三河的联络就会立刻中断。现在我们在远江的大多数部队刚刚解散去秋收,朝比奈大人想集结一只兵力达到2000战兵的部队,至少还需要十天。十天的时间,你们在座的,谁能保证西三河能够坚守?”
众人一下子鸦雀无声。
“继续说,如果织田家目标是夺取三河,就一定会以冈崎城作为目标。那么他们就会从桶狭间,通过知立,进攻刈谷城或者安祥城。安祥城和刈谷城本来互为掎角之势,但是在兵力严重不足的现在,反而很有可能被各个击破。不能让织田家逼近到刈谷城和安祥城之下,因为这两座城池一旦失守,冈崎城就无险可守,我们可能就不得不撤出冈崎。”
“所以,这次战争的关键点,就在于知立。”濑名氏俊掷地有声地说道,同时右手握拳,在地图上重重地捶了捶知立城的位置。
雨秋平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那不是正是…那两百多奴隶的城吗?
“而如果织田家的目的仅限于攻击沓挂城,大高城和鸣海城,收复尾张失地。那么我们首要目标就是恢复和这两座城池的联系。”濑名氏俊说道,“我昨夜已经派人走举母,福谷一线,绕开正面去联络沓挂城。派人走江端,名和一线联系大高城和鸣海城,试图建立新的交通线路。但是这两条线路太远了,信息沟通很有可能不够及时通畅。”
“所以,关键还是知立,”濑名氏俊指着知立城的位置,“如果能够通过知立联系沓挂城,我们就可以保持信息的通畅。”
“这样的战略要地。”濑名氏俊在心中抱怨了几句,“家督大人不仅拒绝在这里建造大城,还只派奴隶驻守,现在闹出事情了。”
“我们看出来的事情,织田家不会看不出来,他们肯定也是以夺取知立作为下一阶段的重要目标。可是知立城自从26日傍晚开始,就音讯全无,我们现在甚至不知道知立城还在不在今川家的控制下,知立城很有可能已经沦陷。”
雨秋平忽然感觉又一阵眩晕,他摸了摸自己包裹里那两百多封家信,感觉胸中一阵阵紧张到快要爆炸。要是这两百多人都遇险了,我该怎么样面对那两百多户悲痛欲绝的人家啊!不行,我要去知立,我要去一趟知立,看看他们怎么样了。
“所以我们现在需要一只小分队前往知立,确定知立到底有没有沦陷。现在人手不足,只能派10个人去。在座的诸位,有谁去过知立的么?”
“在下去过。”濑名氏俊话音刚落,雨秋平就立刻站了起来,“在下不久前刚刚去过知立城,对路线十分熟悉,请大人将这个任务交给在下。”
濑名氏俊愣了一下。忽然想起,这个雨秋平似乎这次来三河,正是要给在知立的那两百多奴隶带家信的。他看着雨秋平通红的眼睛和焦急的神色,还想劝阻一句,雨秋平却立刻又抱拳喊了一句:“请务必把这个任务交给在下!”
濑名氏俊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行吧,会议结束后,你点十个人,到我这里来一下。”
接下来的议题,在讨论什么,雨秋平完全没有印象了。满脑子里想的都是赶紧前往知立,没有沦陷的知立,那两百多奴隶都好好活着的知立,把家信交到他们手上,告诉他们家里一切都好。
好像有一个非常有危险的任务,那个路上就十分兴奋的小个子和雨秋平一样,站起来主动请缨,拿下了那个任务。
评定结束后,雨秋平带着查理和亲兵卫,还有那个带着乌鸦的随从帮忙挑选的几个人,一起到了天守阁第二层,濑名氏俊的临时办公地点。
“红叶君,你真的不要紧么?”濑名氏俊关切的问道,“你之前没有过作战经验。”
“大人,请把它交给我吧,我真的很急迫。”雨秋平咽了口唾沫,“我相信我可以处理好的。”
“可能会遇上危及生命的危险。”濑名氏俊补充道。
“在下不怕,在下已经因为怕死害死了好友,一辈子都会追悔莫及,”雨秋平沉声说道,“不想再来一次了。”
“那好吧,如果你心意已决。”濑名氏俊叹了口气,“再说红叶君本身也是天赋异禀,有你去执行这个问题,我也比较放心。”
“我的这个旗本武士,叫做天野景德,今年30了。是上过多次战场的老兵,经验丰富,也很有决断。我让他和你们一起去。”濑名氏俊介绍了旁边那个一直阴沉着脸没有表情,带着乌鸦的随从。“他那只乌鸦是会送信的,如果到时候条件不允许你们回来报信,就让乌鸦代替信鸽,带着消息回来。战场上,乌鸦远比信鸽来的安全。”
“你们听好,待会辰时四刻,就会安排你们出发。”濑名氏俊说道,“你们沿着官道前往知立城。鉴于现在我们收不到知立城的任何消息,很有可能管道上已经有织田军的骑兵在阻遏情报传递,你们很有可能会遭遇伏击。如果条件实在不允许,就退回来。不要冒险了。”
“是。”众人齐声应到。
“如果你们能够抵达知立城下,无论情况如何,都给我一个乌鸦报信,然后你们在根据具体情况,自行判断是带着知立城守军撤离,还是坚守。”
“但是,如果你们在附近发现了织田家的马廻众骑兵,就请务必放弃任何撤退的打算了。”濑名氏俊沉声说道,“马廻众骑兵是织田信长的精锐卫队,大概由100名骑手。有这样数量的骑兵存在,就不要指望撤退了。”
“为什么啊,大人,知立城内可是有两百多人呢。”雨秋平不解的问道。
问题一出口,旁边几个上过战场的武士,就对雨秋平投来讶异的一撇。
“一马当十步,这话从来不是虚言,”濑名氏俊解释道,“在平原上作战,这100骑兵一个冲锋,就已经足够摧毁1000训练不够的足轻了。”
“我看知立城内有很多铁尖竹枪,可以用来克制骑兵啊。”雨秋平想当然地说道。
“想用长枪兵阻止骑兵冲冲阵么,”濑名氏俊苦笑了一下,“在我们今川家,怕是只有家督大人,朝比奈大人和冈部大人的旗本队能够做到了。我的旗本队也可以勉强尝试,但是他们都还在远江,没有带来。”
“长枪兵阻止骑兵冲锋谈何容易?的确,如果你很坚定地把长枪刺出,的确可以刺死战马或者骑手,但是在对方高速冲撞下,长枪兵本人也绝无幸免之理。”濑名氏俊解释道,“骑兵若是保持一个集群冲锋,会有巨大的气势。一般像这些农忙时耕作,农闲时出征的足轻,训练严重不足,也缺乏意志力,根本没有和敌人同归于尽的决心。在骑兵冲来时,本能地会去躲闪。一躲闪,别说是换命了,连保住性命都做不到,都会葬送在骑兵居高临下高速度的攻击下。一个长枪兵队伍只要有那么三四个人闪了,就会有大量骑兵涌入,借着高速度屠杀毫无办法的足轻们。一个长枪兵队伍也就被摧毁了。”
“就算是一队意志坚定的长枪兵,敢于和骑兵换命,来阻止对方破坏阵型的冲锋。若是没有骑兵掩护侧翼,一旦对方的骑兵改变方向,迂回到你的侧翼在你调整阵型前冲锋,部队还是绝无幸免之理。所以说,千万别指望带着那两百多奴隶去和马廻众野战,对面只有二十几个人也不行。”濑名氏俊看着雨秋平的脸色变得越来越差,也只能叹了口气。“这是没办法的事情。”
“战争里,绝大多数伤亡都是发生在战后的追击里。”濑名氏俊继续说道,“一般像是足轻这些半职业士兵,死伤一成,好的一些是两成,就会因士气低落,战线不完整而开始败退。这时候,如果能够保持建制完整撤退,最后不会损失太大。”
“但是如果不幸队伍崩溃了,建制混乱,那么就会演变成一场屠杀。”濑名氏俊心有余悸地说道,“崩溃的队伍毫无组织可言,谁都不愿意掩护同伴,最后大家一起扔下盔甲武器,在恐惧中逃窜。一般,这种大溃逃发生时,只有跑在最前面的那些人能够跑回安全地带。后面的那些人总是稀里糊涂,互相拥挤,不知道跑到哪里,只是跟着大部队一起跑。最后毫无意义地耗尽体力也没跑出多远,被敌军追上后被杀死。”
“若是敌人有骑兵部队,就会更加惨烈,”濑名氏俊补充道,“高速机动的骑兵可以轻松追上逃跑的足轻并杀死他们。战场上如果有几百骑兵,战败一方若是能保持阵型威慑骑兵,或是让己方骑兵掩护足轻撤退倒还好,要是变成溃败,这几百骑兵可是让数千足轻一个都逃不回去。”
“说了这么多,只是想和你说,”濑名氏俊叹了口气,“千万不要指望和马廻众野战,或是在马廻众面前撤退。”
“大人,那如果我们在前去的路上,遭遇了马廻众,该怎么办?”天野景德忽然开口问道。
“赶紧撤退,你们十个人不是母衣众的对手,强行突破希望太小。”濑名氏俊说道。众人的神色都微微一暗,仿佛失去了信心。
“大人。”雨秋平突然灵光一现,“冈崎城里有没有缴获的织田家的靠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