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与萧忆情的第二次交手了,感觉却是这样的异样。
当他那无限剑意铺天盖地展开的时候,当他那柄剑气化成的长剑直指我的时候,我感到是那样的熟悉。
我们为何变得熟悉,变得如此配合默契?
殷成希等人的视线全部聚焦我,等待我这个所谓的强者翻云覆雨。
我在心中叹道:
“都是戏啊。”
遮天蔽日的黑色死气又一次对上了排山倒海的漫天剑意。
但这一次,剑意没有阻挡死气。
我非常清楚地知道,我的这些死气不过是花架子,毫无攻击性。死后生留给我多半有更多的用意,但我只是用它们来吓唬吓唬人。
但这次似乎和预想的不太一样。
死气竟然是摩拳擦掌着,跃跃欲试地冲向了萧忆情的罡气,一番纠缠扭打过后,那一片罡气呈现颓势,尽皆渗出了一点点相同的死气。
惊人的蜕变。
死气居然在攻击,在吞噬,在同化。
我表面上仍然一副胜券在握的睥睨模样,但内心早已讶然。
萧忆情也意识到了死气的变化,剑气停滞,似乎进入了短暂的迟疑。
而我也不知如何是好,局面居然会陷入僵持。
可殷成希等人却无法接受此情此景。尤其是殷成希,他紧皱的眉头上写满了焦虑,下巴尖不时的抽动,似在作着强烈的心理斗争。
那个压抑了十多年的宣明守尉终于出手了。一块小金砖突然从我身后绕过我,划出一道漂亮的抛物线,砸向了萧忆情。
“砰”的一声,萧忆情手中的虚剑挡开了这块小金砖。
紧接着,整个密洞内便回荡着殷成希爆发般的声音:
“全部给我支援陈宗师!拿下萧忆情!”
看来他眼中我们的交手,确实是起初我占了上风,但后来被萧忆情硬生生扛住了的情况,所以他觉得此时自己必须做些什么了。
最先动的是那支训练有素的边军,领队的那位上阶武夫叫张文博,殷成希话音刚落,他便带着自己的人冲向了萧忆情。
后排的那些宣明卫兵显然有些举棋不定,但殷成希侧首厉眼一瞪,也纷纷跟了上来。他们排开一个简单的圆阵,打头的便是张文博。他八尺高魁梧的身体,确实是这一群混编小队最坚实的先锋。
此情此景,令我感到十分的无奈。
我很想告诉他们,我并不需要你们这样,完全不是你们想的那样。但我无法阻止。他们拿出弓箭与短枪,似乎准备起一轮的进攻。
我转头望向萧忆情,注意到他向我挑了挑眉。
紧接着,从萧忆情的方向来了一道凛冽的剑意,它刺破黑幕般的死气,尖锐直接地冲向了我。我一惊,下意识的去躲避,然而这道剑意却在我的耳边炸开,同时我听见了萧忆情的声音:
“我制住他们,你制住我。”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他已经出手了。
出手便是出剑,而同时,那一队兵以张文博为首,纷纷动手,空中一阵箭雨枪雨向着萧忆情落去,对上了萧忆情凌乱的剑意。
由不得我再犹豫,我按之前计划好的,取出那把长弓安宁。当这件通体黑色的凶器再一次躺在我的手心中时,我莫名感受到了一份心安。
当我提弓拉弦的时候,萧忆情的周围只残存着几根断箭,而他的剑已经落下了。
我知道他不会杀了他们。
当他落剑的那一刻,我便证实了自己的想法。那似曾相识的汪洋般的毁灭感,来的是那么真实,但细细看时又是那么虚无缥缈。
首先是宣明的守卫兵,在这恐怖的威压下发出尖叫,四散奔逃。接着是边军小队,同样是后退,但显得有序得多。唯有张文博在原地,怒目圆睁,不动如山,他身后站着的殷成希,微微眯起了双眼。
这片漫天遍野的大海顷刻就将淹没他们。
每一个人都觉得在这股无法抗衡的力量下,注定要灰飞烟灭了。
我拈着弓,观察着这样一群中阶的上阶的武夫,这种在面临死亡前的无力,他们呈现的状态都不太一样,绝望,惊恐,解脱,不甘,愤怒,各异神情刻绘在他们的脸上。
唯独巨人一般屹立着的张文博仍然如木桩一般,而他身边的殷成希开口了:
“张兄,对不住了啊。”
张文博侧头看了他一眼,突然一笑,说道:
“嘿嘿,这有啥呢。”
随后两人消失在了那片堆山积海般的剑意中。
汹涌澎湃的剑意又翻腾了一阵,横扫了除了我以外剩下的所有人,最后缓缓退去。
他们无一例外都倒在了地上,不省人事。
我知道他们都没死,因为我曾亲身体验过这种感觉。
当我转头看向萧忆情时,才发现他手中那把剑气虚凝的长剑也已经飘散如烟。
密洞内显得安静和谐了许多。
他嘴角一挑,解释道:“虚剑,虚意,一切都是虚的。就像梦一样,再凶猛华丽的剑技,没有一把实实在在的剑,都是纸上谈兵。哪怕一根木棍,一根竹子,都能杀人,但在我这个境界,剑气就是虚的。”
“就像梦一样。”
“梦里走一遭,会醒的,便是梦的客人。”
原来如此。我心想。这就是在陈卿颜家门口对我用的那一招“梦中客”,因为剑是虚的,所以只能让人陷入死亡的梦中,说白了算是幻术吧。
萧忆情展开了双臂,我知道他的意思,点了点头。
该我了。
我松手时仍然恰开弓一分,但这次并没有箭离弦,射出的仅仅是一道黑色死气。
这一道死气直直钉穿了萧忆情的身体,随后如绽放的玫瑰般炸裂开来。
这场戏终于完美开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