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闲着也是闲着,不妨尝试一下。
乞丐一边指导他展开对各种法门的穷尽,一边询问他从无字学院到通天楼的境遇。
刑罚之地也开始慢慢由昼入夜了,它的夜同样古怪,就像白天看不见明确的太阳一样,也没有明确的月亮和星星,只剩下模糊的光晕透出穹幕,像弯曲的巨大的旧黑板。
不过这样的昼夜变化至少说明,这里和外面的世界是同步的,需要借那里的光。
但这个星光太散淡了,实在不能用来聚辉修行,甚至用来寻找一点诗意都不可能,草灯很快就知道诗意的真相是关乎与人的。
很简单,无字学院有小龙女,而这里却是小龙女的舅舅,这样的夜晚真的很枯燥,没有任何修行的动力。
可是为什么在想到小龙女的时候,会有鱼伴儿的影子跳出来。
草灯没有和西海乞丐隐藏鱼伴儿的存在,但也没有细说和鱼伴儿的的故事,说起来就是懦夫心态作怪。
乞丐看出了他心不在焉,笑着问:“怎么着,和我老乞丐在一起是不是不如和小龙女在一起惬意啊?”
草灯冷漠的说道:“那当然远远不及。”
乞丐说道:“这就对了,那你赶紧打破这刑罚之地,就可以回无字学院见她了。”
草灯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她……她可能未必想见我。”
乞丐拍拍胸脯说道:“我帮你啊,无论如何她一定听我的话。”
草灯说道:“谢了您。”
乞丐脸一沉:“这么敷衍,这么冷漠,你不会真的得罪了她?”
草灯沉吟了片刻,像重拾了信念,说道:“小龙女才不会小气的人,她一定在努力的找我的下落,很快就能见到她了。”
乞丐笑道:“说到底还是年轻人的感情好,耍脾气吵架都是当生即灭的事,我乞丐最讨厌的就是薄情寡性,老死不相往来的事。”
草灯转了转眼睛:“您经验很丰富啊?”
乞丐面露凄苦:“男女感情多是间接经验,来自胡巴夫妇;而父子感情确是直接经验,老龙王把我和妹妹龙夫人赶出了方寸海,我是有家回不去,流浪在天涯。”
草灯听龙夫人讲过乞丐的事,非常佩服他的有情有义。现在听他亲口说出,觉得老王龙真的很不够意思,胸中一热说道:“等有一天我们从龙引人手里夺回东方儋州和飘岛,让老龙王看一看,那才是你们的老家。”
乞丐听完微微吃惊,后便哈哈大笑:“你的理想也是我的理想。”
草灯说道:“这是小龙女的理想,她告诉我的,我知道这是你们青龙族共同的理想。”
乞丐点点头当即说道:“如有那一天,我便送你两一人一座飘岛,你们当……岛主。”
“飘岛……岛主……听起来就很美,嗯。”草灯伸手和他击掌:“就这么定了。”
他心里想,乞丐为什么能怎么大方?因为他是乞丐嘛。
刑罚之地的第一个晚上,草灯就带着“飘岛岛主”的美梦度过了。
比这美梦本身更美妙的事情是,在经历生死造化之后,草灯的心识力量已然提升到了他无法想象的境地。
他进入梦境后不久就明白了自己正在做梦这件事,于是他肆意控制梦进行的方向,甚至梦境的感*彩——当然是皆大欢喜的——他进行了一次移民,把一槐镇的原住民全部邀请到飘岛上定居,一直惦念的父母大人,蒲大元,榷茗氏家的初初等都欢聚一堂,当然还有宝山和柴夫卢。
在和煦海风中铺开的家宴吃了三天三夜,喝了很多酒,酒罐子滚满了整条海岸线。大家热情的讨论着要在这里建立一个小国家,几乎要进入用什么样的政体的细节问题了。
差点就分不清这是荒诞还是严谨的了。草灯苦笑着把一杯葡萄酒送入口中,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故意让鱼伴儿和小龙女都缺席了,如果她们出现,梦必然会随着心识而乱了——无论是梦里还是现实里,女人都是最大的变数——草灯为这个领悟而沾沾自得。
而现在的梦完全在他掌控之中。
一个醉酒的人踉踉跄跄的经过,把草灯撞到在桌下,滚在了沙滩里,这不过是换了个姿势继续喝酒。
歪倒的酒罐子里飘出的酒香全被他吸进了鼻子里,是熟悉的烧刀陈酿,这是在风铃驿站的时候鱼伴儿请大家喝过的一种美酒。这种久远、精确而又微妙的味觉体验也能被他控制的如此真实,草灯觉得十分上瘾,忍不住大力的嗅吸。如果“色声香味触法”都能控制的和现实一样,那还要现实做什么?这比现实强多了。
他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顿时觉得那酒香有点变质,竟有了腐土的味道,背下温暖松软的沙滩开始变冷发凉——梦已失控,他警觉的醒了过来,但那腐土的味道并没有消失,而恰恰是来自于现实的,并且就在不远处聚集。
荒芜之地最多的就是腐土了,这没什么稀奇的,可是草灯敏锐的发觉这些味道虽然很淡,但都向一处聚集,然后像无形的炊烟向上延伸,直达天际,仿佛那里有巨人在抽烟而产生了某种吸力,形成了一道无形的“气柱”。
原来在经过生死造化之后,草灯感官和神识都变得非常敏锐,尤其在梦中的时候,会变得更加飘逸、更加微妙、更加敏感。普通修行者是不可能注意到的。
西海乞丐还在沉睡,很明显他也没有觉察。
草灯刚想叫醒他,就发现那道“气柱”很快消失了。气柱消失不久远处就隐约现出了光明,正是昏晓交割时分,这气柱就像洪荒巨人从沉睡中转醒的一次长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