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子问你，冯先生近况如何？这么几个字，怜儿姑娘不至于听不懂吧？”

杨老头说着，脸上依旧是温和可亲的表情。

“哪位冯先生？怜儿不认识什么冯先生。”怜儿眨了眨眼晴，语气十分无辜。

“姑娘年纪轻轻，记性就这样差。前不久我跟舒乔跟谈起过的，你当时也在场呢，怎么这么快就忘了？”杨老头笑了笑。

“怜儿不记得有谈过姓冯的人。”

“当真？”

“啊，难道是说那个冯道逢？”怜儿“恍然大悟”。

“你跟舒乔倒是般配，都是一样的爱耍糊涂。”杨老头摇头，“我说的自然不是那个小字辈。”

怜儿的俏脸不自觉地红了红。

“怜儿姑娘啊，冯先生照顾了你这么多年，教会了你怎么为人处世，怎么在人类的世界生存，你就这样报答他，把他的名字忘记，隐瞒他的消息，嗯？”杨老头盯着怜儿，终于说出真正想说的话。

“您是……冯先生的朋友？！”怜儿捂着嘴，呆呆地看着杨老头。

“是几十年的老朋友了。你不怀疑，倒是难得。快跟我说说冯先生现在过得如何，在哪里生活？”

怜儿用怀疑的眼光看了他许久，看得杨老头一张老脸都快挂不住了，才摇了摇头道：“我不相信，刚才只是一时没反应过来罢了，怪我。”

杨老头一窒，没好气地道：“得了吧，姑娘，你是生化改造人这我一早就看出来了，你再遮掩也没有用。”

怜儿闻言眼神一敛。她本是极乖巧漂亮的女孩，可那双乌黑的眼神一瞪，霎时仿佛从地狱里吹来的冷风一样，让杨老头不禁心头一寒。

如果温柔可爱的一个女孩，一瞬间就能变得让人胆寒，这女孩的身世实在让人费猜，杨老头心中一凛。

“等等，我不是那个意思……”杨老头慌忙摆手。

“晚了！”

一声刺破空气的爆鸣传来，怜儿的粉拳飒然飞出，向他打来，威力之大气势之强与她娇弱的气质简直判若两人。之前还会叮嘱舒乔不要对杨老头无礼的怜儿，在出手时却毫不留情。杨老头情急之下只来得及竖起一根指头，像是点着顽皮孩子的额头一样，看似云淡风轻地点在了怜儿的粉拳上。

一根指头看起来并不能敌过一个拳头，杨老头既要挡住这一击避免自己受伤，又要保证不伤到怜儿，好让她待会冷静下来，因此并不敢用多少力。然而这世上哪有两全其美的好事，杨老头畏手畏脚，怜儿却没有那么多顾忌，粉拳砸中指头，将指头砸偏，指头顺着完全相反的方向向手背折去。眼看杨老头的手指就要折断，指骨断裂的骨茬将会刺破皮肤和血肉，造成并不是最难治愈、但绝对是最痛苦的创伤。就在这时，让人不可思议的一幕出现了。

杨老头的手指头像是面团一样，柔若无骨地向后拗去，怜儿的拳头与它擦肩而过，根本没对这根命悬一线的手指头造成任何伤害，余势稍减地向杨老头的肩窝袭去。

粉拳正中骷髅坑，杨老头肩窝受伤，暂失一局。

“怜儿姑娘，你听我说……”杨老头挥舞着手喊道。

“不听！”怜儿抬腿一脚，踢向杨老头的小腹。

“你这孩子，我是上辈子欠了你们的还是怎地……”杨老头看似老迈，闪躲的动作却快如闪电，左脚后撤的同时腰部一扭右手一伸，整个动作行云流水，叹为观止。

杨戬虽老，到底是曾经纵横恣意，影响了泛亚大陆整整一代夜行者（注1）的人物，虽然十几年没有动过真格的了，但年轻时四处挑战培养起来的战斗直觉，却是没有一丁点退化。

反观怜儿，虽然力量大得殊奇，但是战斗技巧却平平无奇，只两下子就让杨老头抓住了弱点，其中第一招出拳还是因为她猝然发难，杨老头来不及做出有效的反击，加之有心相让，才吃了一点儿亏。

杨老头一伸手抓住怜儿的手腕，怜儿一脚落空，左手又受制，也不见杨老头如何用力，可就是怎么也拉不开。抬起左脚想故伎重施，可是左手受制下也使不得力，只得放弃。

“虚伪的人类老头……”怜儿开口一句，几乎让杨老头气吐血。

“想我堂堂妙手二郎神，居然被蔑称成了人类的老头……算了，多说无益，只是姑娘你也太急躁了些，这样就想要了老头的命么？”

“有何不可。”怜儿怒道。

“当然不可，我是你老师的老朋友，你想被你老师爱出师门吗。”

“什么逐出师门，我不懂。冯先生不是我的老师，你也不像冯先生的朋友。”怜儿说道。

“我怎么不像你老师……冯先生的朋友？我们当初还同张床一起睡过。”

“天哪，冯先生居然和你……”怜儿惊讶地捂住了嘴，眼睛睁得溜圆几乎能塞进去一个小铃铛。

“什么，别瞎想，我们是纯粹的朋友关系！”杨老头气急败坏。

碰上徐良夏的那个小兔崽子算计他杨老头都能隐忍不发，偏偏一碰到舒乔时最容易按捺不住，现在又多了这个叫怜儿的小妮子，偏她还是个改造人。

“你不像冯先生的朋友。”怜儿重申，“冯先生怎么会有你这么吊儿郎当的朋友，而且还这么老了。”

吊儿郎当，这么老了，我看上去真的有这么差劲吗？杨老头泪流满面。

“喂，少女，别太过分了。”妙手二郎神杨戬（年七十八，男）威胁着握了握拳头。

怜儿顿时蹙起眉头，满脸痛楚。杨老头见她一言不发有些奇怪，一瞄她的手腕才省过来，连忙松开了紧握着的右手。

“疼的话应该吱一声。”

“也不是很疼，久了就习惯了。”怜儿咬了咬牙。

“还不到十八的孩子，年纪轻轻的说这么让人心疼的话。”

“你不是知道我是改造人了吗。”怜儿自知打不过杨老头，倒是一昂脑袋很光棍地说道。只是她这模样，模样怎么光棍都还是惹人怜爱。

“所以才让老夫感慨。”

杨老头叹了口气，转而问道：“是什么人把你变成这样的？据我所知，冯先生是不会做这样没有人性的事的。”

“猜错了，还真是冯先生做的，不过算不得什么惨无人性。”怜儿皱了皱鼻子，流露出了不经意间的可爱，“他是为了救我，没有办法才这样做的。不过具体我也不清楚，好像从那之后，从前的事就记不得了，没有一点印象。”

杨老头本来是不曾想到冯先生会做这种事的，听怜儿一开始的讲述还点了点头，可听到后边却皱着眉头心中惊诧。

虽也听说过改造人会让人类载体失去从前的记忆，不过据杨老头猜测那是为了更方便利用，武器是不需要人性的。但生化改造人也会这样？杨老头倒是不曾了解，这也是因为生化改造人的资料都十分珍贵机密，根本无从外泄。

然而记忆就这样消失了？这也太奇怪了。无论联合军部的科研人员是否解决了这个问题，杨老头都相信，冯先生肯定能将它解决的，他不是一般人，他是这世上最神奇的人，再怎么不可能的事他都能做到，让改造人保留记忆应该也是举手之劳。因此，当怜儿自述失去记忆时，杨老头下意识地便思索了一下其中的可能，一时产生了些许怀疑。

如果说这还不足以引起他的疑惑的话，那么另外一点就显得更加可疑。制造改造人不是刷个锅做个饭，这是迄今一直在科研攻关前沿的技术难题。在对一具人体进行改造前，再熟练的科学家都得提前准备好种种精密仪器，制定相关步骤程序，就这样还难免会失败。生化改造人比之改造人这种低级货就更加不得了了。

以联合军部的强大和富有，在研发生化改造人这一项目上也吃尽了败果，最后迫于庞大的经费开销和各方压力关闭该项目。成功研制出的近十名生化改造人，在一段时间内成为了联合军部各秘密部队单兵作战中的王牌，让复国组织和地下抵抗组织着实老实了几年。要说冯先生的才华，杨老头是绝对相信的，但是用转变成生化改造人这一方法救怜儿一命？这难道是心脏搭桥手术么！就算是，那也是石器时代的心脏搭桥手术，根本是不可能的好吗，何况听怜儿这口气还是随随便便就完成了，这可能吗！

冯先生的设备从何而来？

他如何得知那些被联合军部严密控制的技术？

他去哪里获得经费？谁给他的许可？

他从哪里得来的实验数据，来保证一次性成功？

还有，谁来帮助他完成这次非凡的“手术”，他难道不是一直孤身一人么？

种种疑问填塞杨老头的脑袋，让他不得不怀疑起了自己曾经最好的朋友，而这怀疑让他充满了负疚感。

…………

注1：杨老头的自称，实际上只限于体术专长的夜行者。

最近错别字多了点，写完了也没多检查就发了。不过回头校稿的话有不通顺的地方我都会重新修改。唔，诸位多多包涵。握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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