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喔,也好。”朱佑樘怏怏点头。
两个小太监立即奉上笔墨纸砚,一人研墨,一人铺开宣纸……
朱佑樘执笔蘸墨,下笔无力。
李东阳眼见于此,心中暗暗叹息,假借三急告退出了偏殿。
他来到乾清宫正殿,深吸一口气,缓步上前,拱手道:“劳烦公公通禀,李东阳求见。”
小黄门识得他是太子老师,倒也客气,“大人稍候。”
言罢,进了大殿。
约莫半刻钟后,小黄门去而复返,道,“皇上让大人进去。”
“有劳公公了。”李东阳点点头,迈步进了大殿。
见风头正盛的汪直也在,看样子两人正在谈论公事,他微微凝神,行礼道:“微臣李东阳,参见吾皇万岁。”
“平身。”
“谢皇上。”李东阳起身,不着痕迹瞥了一旁的汪直一眼。
“李爱卿见朕何事?”
李东阳忙一拱手,道:“关于太子之事。”
汪直闻言,躬身道:“奴婢告退。”
朱见深颔首,待其退下,才问:“何事?”
“回皇上,太子……不开心。”李东阳硬着头皮说。
朱见深一脸古怪,“就这?”
“皇上,太子是国之根本,成长途中,微臣只能起到教学作用,真正能起到关键性作用的只有皇上您。”李东阳拱手道,“太子近些时日状态一直不太好,还请皇上予以重视。”
“朕知道了。”朱见深点点头,“可还有其他事?”
“没,没了。”
朱见深却道:“方才看你眼神儿一直往汪直那看,可是对他有意见?”
“微臣不敢。”李东阳心中一凛,没料到皇上眼睛这么毒,这都给发现了。
“是不敢,不是没有,对吧?”朱见深呵呵道,“说说。”
对这个李青举荐的人,朱见深还是比较看重的,不然也不会让他做儿子的老师。
李东阳拱手道:“微臣只是太子侍讲,不敢妄议朝政。”
“你食朝廷俸禄,亦是朝廷官员,自有议政之权。”朱见深笑笑,“朕让你说,你有什么可怕的呢?怕朕治你的罪?”
话到这个份儿上,李东阳没办法推脱了,只得拱手道:
“微臣对汪公公并无意见,只是……汪公公终究太过年轻,晋升速度太快……呃呵呵…微臣愚见。”
朱见深却是道:“这么说,你是对朕的眼光存疑了?”
“微臣不敢!”
“那就是对开办西缉事厂有意见了?”
“微臣不敢!”李东阳汗都出来了,今儿他算是领略到什么叫伴君如伴虎了。
朱见深淡淡道:“是不敢,还是没有?”
“微臣不敢,亦没有。”李东阳拱了拱手,道:“微臣以为……皇上开设西缉事厂,十分英明。”
“惯只会阿谀奉承。”朱见深脸板了起来。
李东阳很委屈,咋说啥都是错?
“那你倒是说说,朕英明在哪里?”
“……”李东阳拱手道:“太祖设立锦衣卫是为监察百官,太宗设立东厂,是为制衡锦衣卫,太祖、太宗英明;
然,随着时间推移,一厂一卫的对立也会慢慢松动,甚至会……同流合污。”
李东阳道:“今皇上设西缉事厂,便有效解决了这个问题。”
朱见深笑道,“不见得吧,按照你的说法,只是英明一时,随着时间推移,他们一样会同流合污。”
“万万不会。”李东阳语气笃定,“若西厂势大,则东厂、锦衣卫必定抱团,若东厂势大,则西厂、锦衣卫必定抱团,锦衣卫势大,亦是如此。”
朱见深怔了一下,他设立西缉事厂,就是为打击群臣,还真没考虑过这层,被李东阳这么一说,他也觉得自己英明。
有了如此相互制衡,以后传之子孙,他亦可安心。
朱见深含笑道:“不愧是神童,却有见识!”
说着,叹了口气,不要脸的说:“满朝臣子,也就你看出了朕之良苦用心啊!”
李东阳忙自谦道:“皇上谬赞了,微臣只是好读史书,总结了些浅薄经验。”
“哦?”朱见深来了兴趣,“厂卫独我大明有之,爱卿总结的哪朝历史啊?”
李东阳脸色微变,心中叫苦不迭。
朱见深略一思考,便有了答案:“三国是吧?”
“臣有罪!”
李东阳连忙告罪,将两厂一卫比作魏蜀吴,真上纲上线,可是了不得的大罪。
奈何,话一出口,悔之晚矣。
朱见深却是哈哈一笑,并未追究其失言之罪。
李青这厮果然眼光独到,这确是个人才……朱见深道:“去把太子唤来吧。”
“微臣遵旨。”李东阳暗暗松了口气,提起的心总算放回了肚子里。
不由再次感慨:伴君如伴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