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7
我草草地收拾了一下就躺下了。
今日一整天我都没有停下来过,明明已经觉得很累了,却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大概是一下子知道太多事情了,我的脑子仍旧十分的清醒。
我闭上眼睛,强迫自己不要去想那些我不愿回想的事情,迷迷糊糊地本以为可以逃脱这些恼人的思绪,却猝不及防在梦中与它们相遇。
梦里的我变回了孩童,住在母亲还在的秋原,我一个人走在空无一人的山庄里,四周的景色扭曲出光怪陆离的色彩,而梦里的我却丝毫不觉得怪异,一瞬间我仿佛看到还有一个我在山庄里,我看见他朝着母亲跑去,扑了母亲一个满怀,母亲的面容在那一瞬间变得清晰起来,我看见她耐心地给他剥着生栗子,嫩黄的果实衬得她用力过度的指尖更加的红,那面容上的笑温柔的真实。
然而当我低头看了看自己,却发现自己还是那个已经十八岁的秋回雪,还穿着那身被血染红的白衣,腹部的伤口露出了狰狞的面目,这条又长又深的刀口还在汩汩地流着血。
我茫然地抬起头,却看见不远处的母亲停下了手中剥栗子的动作,眼睛直直地盯着我,然后缓缓地向我走来。
我甚至还来不及反应,所有的一切都瞬间消失了,下一刻出现在我面前的母亲凌乱着头发,又哭又笑,我突然感觉脖子上一阵剧痛,低头却发现我又变回了那个十余岁的孩童,母亲用力地扯掉了我一直带着的聚元珠。
“娘,好疼。”我没有开口,却听见我的声音从嘴巴里发出。
母亲怔怔地看着我,眨了眨眼,又落下泪来,紧紧地抱着我开始哭,我抬起双手想回抱母亲,却在一瞬间被推开。
我抬起头,却看见母亲收拾得整整齐齐,与之前那个狼狈脆弱的她截然不同。
她冷着脸,脸上再也没有一贯的笑容,她手里拿着一把匕首朝我缓缓走过来,我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心知肚明,而梦里的我却全然不知,他只知道现在的母亲陌生的可怕,一种恐惧而慌乱的感觉遍布了我的全身,我不害怕,我又害怕。
“阿雪,对不起,娘没有办法了。”一滴眼泪彻底打破她冷硬的外壳,但那泛着冷光的匕首还是毫不留情地朝我划来。
随之而来的剧烈疼痛一下子惊醒了我。
我倏地坐起,用力地喘着气,低头看见小腹包扎过的地方又渗出了血,我拆下棉布,发现伤口果然裂大了一些,不过也还好,完全没有梦里那么触目惊心。
还好我对自己下不去重手。
我重新包扎了一次,却再也没办法入睡。
128
我没想到我会梦见母亲。
母亲离开的这七年,我一次都没有梦见过她,否侧我也不会将她的面容忘得干干净净。可刚刚在梦里还十分清晰的面容,醒来之后我又无论如何都回想不起来了。
倒是另一件事,无论是梦还是现实,我都记得清清楚楚,这一切在当初的我看来仿佛天塌了一般,在如今看来却顺理成章的可笑。
记忆里的母亲一直是温柔的,与父亲心生怨怼之后也没有自怨自艾,整日里与我还是一切如常。
而这一切的平静都终结在一场意外之中,对于我遭受的这场意外,我自己却几乎没有任何印象,在别人的口中我似乎是生了一场要命的大病,药石无医,各路神医都束手无策,之后母亲就偷偷地将聚元珠给了我,我逐渐好转了起来,但对外却一直称是某神医妙手回春,悬壶济世。
我不知真假,但我记得母亲曾私下告诫过我,说聚元珠就相当于我的命,嘱咐我千万要随身带好,不能有一丝差池。
我乖乖地听了母亲的话,将聚元珠当命根子护着。
而母亲却在这之后变得越来越奇怪,她每日不再有那么多时间陪着我,常常笑着的面容也开始冷硬下来。
在一个毫无征兆地夜里,她拿着匕首推开了我的房门,用力扯下她让我好好爱护的聚元珠,任我如何哭闹,她还是毫不犹豫地划开了我的小腹,将聚元珠放在了气脉运转之处。
她用沾满血的手擦拭着我的眼泪,尽量冷下的声音还是不住地颤抖:“乖,阿雪乖,不痛,不痛的,不要哭。”
“娘是不是不喜欢阿雪了……阿雪一直很听话的……娘,好痛啊……”我还是哭,我从来没想过我的母亲会这么伤害我。
“娘亲最喜欢阿雪了,阿雪一直都是个乖孩子……是娘亲不对,都是娘亲的错。”
“阿雪不要娘亲了,娘亲坏……”
“好,好,是娘亲坏,是娘亲坏……阿雪乖啊,不要跟你爹说,知道吗?”
“我要跟爹说!我要告诉爹!”我不依不饶地大叫着,那一瞬间母亲的神色变得极为恐怖,吓得我立刻息了声。